大殿之中,墨玄宸丝毫不知道之前还说着要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挡箭说要涌泉相报的女人,这会儿已经在想着“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等殿中所有人都出去,只剩下冯良守在景帝身旁。
墨玄宸没等他开口就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阿宸有错,请陛下责罚。”
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面带病弱的墨玄宸,这一次却没开口让他起身,他只是冷声说道:“你何错之有?”
“文远侯府的事情,阿宸欺君了。”
冯良在旁听的心中一惊。
“欺君?”
景帝意味不明地说了声。
墨玄宸微垂着头低声道:“我骗了冯公公,文远侯府里与我同处一室的就是阿锦,只是被人撞破之前,我将她藏在床下躲过了一劫,后来她借口落水遮掩,我想保住阿锦名节,才会编纂出那番贼人的说辞。”
“我虽然被人下了药,可回府之后就已经抓到了朝我下药的人。”
“他一直藏于我身边随侍,知道我与阿锦的关系,又意外探听到了谢翾意欲撺掇宋迎月,想要在文远侯府毁了阿锦名节,图谋宋家户部尚书之位,他便也借机朝我下手想要借刀杀人,这才会有了后来的事情。”
景帝靠在龙椅之上,神色冷淡地看着下方:“所以宋家早知此事,却跟你一起欺君?”
“不是。”
墨玄宸紧抿着唇,“宋尚书刚开始并不知情,只谢家或许觉得拿住宋家软肋,去宋家时没了顾忌。”
“阿锦父亲亡故之前给她留了一大笔银钱,谢翾心生贪念,想要辱了阿锦让宋家将她以陪嫁的身份送进谢家,只是被宋尚书撞破,他这才拿着宋迎月所做的事跟阿锦的名节要挟宋家。”
“宋尚书不愿被他钳制愤而打伤了谢翾,后来也是为了自保,不得已才将人送去了京兆府。”
景帝听着这些话脸上神色一点点变化,眼底蕴着怒意寒声道:“墨玄宸,你好大的胆子,为了个女人就敢欺君?!”
“阿宸不敢。”
墨玄宸跪在地上说道,“我从未想过要跟阿锦在一起,也自知身份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陛下对我恩宠多年已是宽厚,我又怎么会不知好歹,去跟朝中重臣府中的人亲近?”
“要不是今天冯公公意外撞见我跟阿锦一起,她又失了清白给我,我是不会答应娶她的,更不会拿此事惹陛下烦心。”
一旁的冯良闻言大惊失色:“墨世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景帝神色陡然阴沉,拦着冯良怒声道:“让他说!”
墨玄宸抬头看着景帝,褪去往日温润,冷峻脸颊上眼眸漆黑凛冽。
屋中昏黄光线落在脸上照出侧脸阴影,如寂静寒岭,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心惊,
“我知道陛下担心什么,也知道您在意什么,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愿让您为难,只要您想看到的阿宸必会让您如愿,您不想让我做的,阿宸也绝不会去碰触。”
“可是云锦初不一样,她是除了父王、母妃之外,仅剩不多真心待我的人,我实在不想放手。”
墨玄宸恭恭敬敬地朝着景帝磕了个头,
“阿宸这些年从未求过您什么,只云锦初一人,求陛下成全。”
冯良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墨玄宸疯了!
陛下这些年无论对镇南王府如何,表面上一直善待墨玄宸,就算墨玄宸有什么心思,只要他好好藏着,只要他表面上一直乖顺,陛下就不会冒着恶名去伤他。
可是墨玄宸倒好,不仅自己撕破了他多年欺瞒圣上的事,更是直接挑破了陛下对镇南王府的那点儿心思。
有些事情藏于暗处就能一直维持着表面安好,可一旦放到台面上说,那就是亲手扯掉了彼此之间的那层遮羞布。
墨玄宸他是不想要命了吗?!
果然,一旁的景帝对着墨玄宸生了杀意,他神色阴沉地看着头一次展露锋芒的少年:“若朕今天不答应呢?”
“那就让我病逝吧。”
景帝杀意一滞。
“我缠绵病榻多年,世人皆知是得陛下眷顾才能活到今日。”
“陛下只需对外说我是受惊过度,又被人以药物荼毒,夜半病发突逝,不会有人怀疑的,至于旁的,我府中抓住的那个下药之人是二叔派来的,陛下只需拿住他就能借机问罪镇南王府。”
冯良神情呆滞。
景帝脸皮更是抖了抖。
他原本是气极墨玄宸多年隐瞒,甚至动了杀他的心思。
可当听到墨玄宸这般坦然安排好自己“病逝”,甚至就连后续问罪镇南王府的借口都替皇室这头找好了。
景帝反而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杀意无处着落。
“你想的倒是周全!”
“我只是不想陛下为难…”
“那朕杀了你岂不是更不用为难?!”
景帝愣是被墨玄宸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给气笑了,他指着眼前这王八羔子气怒声道,
“朕养了你八年,就算真有私心可也从未亏待过你,可是你呢?”
“放着堂堂镇南王府世子爷不当,宁肯假死脱身去当个平头百姓,就是为了跟那云锦初双宿双栖?你可真有出息,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和那云锦初的脑袋,让你们去地底下当一对亡命鸳鸯?!!”
墨玄宸闻言说道:“陛下舍不得的。”
景帝冷笑:“朕舍得的很,冯良,把他给朕拖下去,杀了!”
冯良连忙跪地:“陛下……”
“怎么,连你朕也使唤不动了?!”
冯良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他太清楚景帝的性子,更知道朝中跟镇南王府之间那微妙的关系。
景帝此时盛怒之下杀了墨玄宸,万一事后又生悔意……
帝王是从来不会有错的,到时候没命的就是他这个奴才。
“您就别为难冯公公了。”
墨玄宸半点都不怕盛怒的景帝,像是跪累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小腿上,那俊美脸上多了些无赖,
“您接我进京虽是为了镇南王府,可这么多年照顾不是假的,养条狗儿八年都能有了感情,更何况是我这么孝顺听话又懂事好看的晚辈?”
“我与您在一起的时间胜过跟父王在一起,在阿宸心中您就是我半个父亲,就像是我宁肯装病也不愿招惹朝臣让您烦心,您心里头肯定也是疼我的,又怎么舍得当真杀我?”
景帝脸色一点点铁青:“你!装!病?!”
“也不算装吧,早年的病根还在,却不至于缠绵病榻,这几年我隔三差五就喝点儿毒药,好能让您安心。”
冯良:“……”
我求求您了,赶紧闭嘴吧世子爷。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