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锦初过来,老赵笑着道:“世子妃怎么过来了?”
云锦初假装随意问:“怎么做了这么多寿包?”
“分给府里下人的。”
见她惊讶,老赵疑惑道,“世子妃不知道吗?今儿个是世子生辰,因着世子每年都不愿意过,所以我就做些寿包散给府里的人吃,全当是替世子庆生祈福了。”
云锦初皱眉:“他为什么不愿意?”
老赵面露迟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世子妃知道王妃的事情吗?”
“你是说她身患癔症?”
“对。”老赵点点头,这才小声说道,“王爷走后王妃就变得不太好,癔症发作起来时常会伤到世子”
“我们这些老人留在府里时还能照料一二,后来二爷当家之后就将我们全部打发了出去,世子无人照顾,王妃又将他困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陛下派人去接世子入京那一年,刚好撞上世子生辰,王妃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病将世子锁在了小佛堂里,听说宫里的人找到世子时,他被人用铁链拴在佛像前,手脚割了拿碗接着血,说是要放血替王爷和老王爷祈福。”
“宫里的人将他救出来后,世子险些没活过来,打那之后世子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云锦初口舌发干:“是王妃做的?”
老赵点点头:“王妃发病的时候认不得人,世子身上好些伤都是那会儿落下的。”
“我记得有一回世子因为提起王爷的事情激的王妃犯了病,被王妃关在别院地窖里好几日,全靠着那附近淌进去的泥水活命,等人被救出来时就坏了肠胃,那之后足足一个月一吃东西就吐。”
“那段时间世子像是受了惊吓房里须得日夜点灯,每天一入睡就会梦魇,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一遍一遍地叫着母妃。”
他轻叹了声,
“您是不知道世子以前有多苦,老王爷还在时他原是很爱笑的,心肠也柔软的很,可后来整个人性子变得彻底。”
“人人都想要他的命,世子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云锦初哪怕早就知道墨玄宸少时过得不好,知道天子骄子骤然跌落尘泥会不好受,可听老赵说起这些时心里还是狠狠一揪。
“世子以前很爱吃我做的寿包的,世子妃尝尝?”
老赵拿了个寿包递给云锦初,见她接过后才笑着道,“里头包着枣泥红糖,还加了些我特制的蜜糕,别的地方可吃不着。”
云锦初垂眸:“我记得墨玄宸不爱吃甜的?”
“哪能啊,世子小时候最爱甜食了,牙都吃坏了还偷偷藏着糖,只是后来身子不好日日汤药为伴,吃什么都是苦的,他才不喜欢了。”
老赵随口说了句后,见锅里的水开了,连忙将没蒸好的寿包端着放进了锅里。
等蒸屉放稳之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对了世子妃,您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路过而已,你忙你的。”
厨房里烟雾升腾,锅里水沸之后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云锦初在厨房站了一会儿才拿着手里的寿包离开。
等她走后,原本还端着蒸屉一本正经的老赵连忙放下蒸屉朝外探了探头。
“怎么样,走了吗?”夏侯钰从里头隔间里探头。
“走了,出来吧。”
老赵说了句。
夏侯钰这才松了口气从隔间钻了出来。
“我说夏侯小子,你叫我跟世子妃说这些东西有用吗?”老赵怀疑。
“当然有用!”
夏侯钰朝外瞅了一眼,“你没瞧见世子妃刚才那表情,肯定是心疼世子呢。”
见老赵一副不信的样子,他哼了声,
“你别不信,我这眼睛不可能看错的,世子妃要是不在意世子,桑叶跟她提起生辰的事情她才不会过来,可你看桑叶那疯丫头过去了多久世子妃就过来了?”
说是路过,可厨房这地儿离澄心堂可远着呢,正门、侧门都不在这边,干什么事儿能够打这儿路过?
夏侯钰皱着鼻子轻哼了声,因着他先前跑到惠王府去要了几味壮阳药的事情,惠王那个大嘴巴把他捅了出去,再加上世子妃跟世子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吵了架,两人一副冷战的样子,他这几天简直过得是水深火热。
朱祁那木头桩子什么都不管,他就成了出气筒。
夏侯钰都怀疑这两人要是再不和好,他早晚得被世子折腾没了。
“你别看世子妃很厉害,可实则心软着呢,要不然就世子那狗脾气她哪能答应嫁过来,今儿个是世子生辰,她又知道世子以前过的那么惨,指不准心一软就跟世子和好了。”
夏侯钰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大聪明。
老赵瞧他抓着个寿包塞嘴里的样子满脸迟疑,他怎么觉着这孩子印堂发黑满脸倒霉相。
世子要是知道他把以前的事情拿出来卖惨,应该不会打死他的……
吧?
……
云锦初回了澄心堂后,心里就一直不太得劲,脑子里全是先前老赵说的那些话。
她窝在榻上翻着书,可越翻越烦躁。
眼瞧着外头天色暗了下来,下头人提着火笼四处点灯,她突然合上书抬头:“采芑。”
“世子妃?”
采芑听到声音连忙进来。
“什么时辰了?”
“快过戌时了。”
“世子还没回来?”
采芑摇头:“奴婢没瞧见,想是没回来。”
云锦初看着黑漆漆的外面险些被气笑了,这人性子是不是太小了些,就算真打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难不成连他自个儿的王府也不要了?而且那宫里内廷司的人还在府里待着,他这接连几天不回府,就不怕漏了陷?
见云锦初突然披上外衫起身朝外走,采芑疑惑:“这么晚了,世子妃要去哪儿?”
云锦初低哼了声:“去抓人。”
采芑:“?”
……
荷月湖边静谧怡人,靠湖的花楼正是热闹的时候。
袖云楼身为烟柳巷最大的花楼,与京中入夜后的宁静不同,这里入夜之后才是最为鼎盛之时,楼里歌舞乐声交杂,处处都能听到女子或是娇嗔或是笑闹,还有男女靡乱欢愉的声音。
墨玄宸刚送走了一起议事的二皇子跟几位朝中大臣,走到横栏边时脸上不见半点温色。
朱祁低声道:“主子,这二皇子是怎么回事,先前他分明是信了您的,那天夜里也答应了要助您离京,可今儿个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话时处处给主子挖坑……”
“正常,他好糊弄,英国公却不蠢。”
二皇子为人低调,心思也比大皇子和四皇子要机敏一些,可到底不如英国公老辣。
英国公怕是察觉到他从荣宪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也同样猜出他想离京的理由,怕他过河拆桥对二皇子用过就扔,所以才想要把他跟二皇子绑死在一条船上,刚才二皇子说的那些事情,估计也都是英国公授意。
墨玄宸淡声道:“他们不过是想要个保障罢了,给他就是。”
二皇子私底下也没那么干净,今夜找他过来不过就是想要将他拉进坑里借以捏着他短处和把柄,那就让他捏着,至于能捏多久,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月色透过栏边落在身上,墨玄宸冷声道:“宫中已经下旨,惠王三日后离京,此行虽有一千禁卫随行,可难保不会有人下黑手,你去挑些人暗中保护,让天罡地煞亲自跟在惠王身边,务必护他周全。”
“是。”
“南境那边的人也动起来,护好母妃。”
“属下明白。”
墨玄宸眉眼间染着一丝冷意,九年,足足九年时间,他等了太久才等到今日。
朱祁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背影,心中既是替他高兴,也同样压着一丝兴奋,那镇南王府本就该是主子的,被墨景岳夺去多年,如今总算有机会能将王府夺回来,以慰老王爷在天之灵。
他正想说什么,却冷不防顿住,
“世子妃?”
墨玄宸面上寒霜一怔,顺着朱祁目光朝下望去,就瞧见站在渔船上一身赤红衣裙的云锦初。
湖面水波轻漾,月色如纱落在船头。
云锦初撑着竹竿站在那里,似是察觉到他看过去,她仰头朝着他挥了挥手:
“墨玄宸,游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