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策马前进,沉声开口:“有劳李都尉、屠都尉久矣。”
“接下来由吾等接管防线,请李都尉、屠都尉率部后撤休整,以备轮换。”
征袍染血的李泊面向蒙恬、羌槐、彭越三人拱手一礼,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若有所需,随时传讯本将,本将立刻上前!”
“将士们,且先后撤,休息!”
李泊、屠睢二部已硬抗联军猛攻近十日!
他们可不是杨端和那样尤善坚守的铁壁将领,反倒是更擅长进攻的将领,这十天时间无论是对于李泊、屠睢二人而言,还是对于二人麾下将士而言都是极其艰巨的挑战。
但李泊、屠睢二部的死战坚守,却也让秦军得以利用最少的兵力锁死联军的北上通道,于关键时刻调遣生力军填补战线。
羌槐引兵依托东坡山方向构筑前突阵线,彭越引兵依托小泥沟构筑了防守阵线,两部秦军如蟹之双螯一般探向联军。
而在羌槐、彭越二部之后,蒙恬率本部兵马列成一座座小方阵堵住了东坡山、小泥沟之间坦途,缩在二螯之后张开了血盆大口!
遥遥听到联军将士的呼声,蒙恬目露不屑:“你们的长生天,早已自顾不暇!”
“投石车听令,目标前方敌军。”
刚运到前线的投石车立刻被固定在地上,十数头耕牛拖拽着配重压下梢杆。
待到二十架投石车准备得当,蒙恬断声大喝:“抛!”
梢杆陡升,二十枚头颅大的石块被抛飞上空,划过胡贼们恍惚间在云端看到的伟岸虚影,最终坠向联军阵中。
“咚!!嘭!”
“天上掉石头了!”
“是秦军飞石,避开!速速避开!”
正常情况下,投石车投出的飞石很难命中高机动且阵型散乱的胡贼。
但联军的生存空间被嬴成蟜一压再压,联军的总兵力却并没有大幅下降,以至于联军将士的站位不得不越发紧密。
秦军投石车根本无须瞄准,石块便已砸中了一名胡骑的头颅,不只是将这名胡骑的头颅砸成肉糜,碎裂的石块更是四散飙射,杀伤了身周数名胡骑!
看到石块落处出现的混乱,蒙恬有些讶异,当即再喝:“投石车投石不休!”
与此同时,嬴成蟜部、王贲部的投石车也齐齐发威,连绵不绝的向联军阵中抛砸飞石!
萨满们刚刚提振些许的士气,倏忽间竟已是摇摇欲坠!
“嘭!”
眼睁睁看到一名卫兵的脑袋被砸进了胸腔,其胯下战马的腰背也被折断,巴特尔目眦欲裂:“德勒钦(太阳神)在上!”
“神明们正在与伪神大战,这碎石皆是那南方所谓厚土身上掉落的皮肤血肉!”
“我等身为长生天的勇士又怎能让神明失望?”
“冲杀!冲杀!”
石头是厚土的皮肤血肉,有毛病吗?
如果说微不可查的头皮屑和皴皮也算皮肤血肉的话,那确实没毛病。
联军将士们再看头顶飞石时眼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嗜血和杀意。
神明们显然已经大捷,我等绝对不能让神明失望!
额日勒钦声嘶力竭的怒吼:“老弱冲锋!勇士随后!”
“杀!”
一名名年迈老兵沉默的策马出阵,阵型看似散乱实则颇有章法的加速前冲。
然而蒙恬却只是沉声喝令:“射!”
一名名东胡老兵在马背上闪转腾挪、奇计百出,而后……
死的透透的!
蒙恬撇了一眼不断倒下的东胡兵马,平静的开口:“继续射!”
本将麾下一万五千余生力军,左右两侧共三万友军,身后还有两万余袍泽随时可以上前参战,更后方还站着两条稳定的补给线。
本将跟你玩战术?
本将打的就是火力覆盖!
只要射出去的弩矢足够多,就一定能全歼敌军。
如果不能全歼敌军,那就是射的还不够多!
见前方的士卒们不断倒下,额日勒钦的心在滴血,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令:“前部无须吝惜马速,不惜一切代价,冲至箭矢射程之内。”
“射杀敌军!”
随着额日勒钦部前部深入山峪,蒙恬当即喝令:“请羌都尉配合我部,侧击敌军!”
羌槐当即大喝:“将士们,冲锋!”
一夹马腹,羌槐亲率本部骑兵自东坡山上冲锋而下,借助下坡的冲击力,羌槐所部凶狠的撞入额日勒钦前部中段,将额日勒钦部一分为二!
手中长枪挑飞一名千夫长,羌槐畅快大笑:“哈哈哈哈~这才叫骑马!这才叫骑士!”
“将士们,杀穿敌军,绕行回阵!”
数名胡骑听到了羌槐的笑声,当即拉弓射箭,但短弓射出的箭矢却被羌槐身上重铠尽数崩飞!
一勒缰绳,羌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率领本部骑兵在额日勒钦前部阵中画出一条椭圆形血路,拖着染血长枪重又奔回东坡山。
徒留士气崩溃的额日勒钦前部不知该如何是好。
蒙恬果断喝令:“继续射!”
鲜血在大地上汇聚成为溪流,尸首渐渐堆积成一道矮墙,蒙恬的瞳孔也渐渐变红。
恍惚间,潜藏在蒙恬骨子里的对胡特攻猎杀本能。
苏醒了!
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唇,蒙恬声音略显沙哑的喝令:“步兵前推二十丈!”
“列阵前进!”
“杀敌!!!”
额日勒钦不惜一切代价的向前冲锋,巴特尔也在集结重兵攻向北线。
这直接导致东、南、西北三线战场的联军兵力衰减。
自知被充作断后部队的他们,抵抗意志也在迅速滑坡。
嬴成蟜见状当即乘船渡过拒马河,翻身上马亲率中军向前推进。
“主帅!”
王贲策马奔来,离着老远就振奋高呼:“全赖主帅指挥若定、英明决断、远隔千里依旧如臂使指,令得我部接连迫退敌军,将敌军围困于此!”
“末将,为主帅贺!为大秦贺!”
包围已经彻底成型,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歼灭。
歼灭是什么?是首功!是军功!
是将士们的狂欢宴!是王氏的催命符!
此刻的王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交接兵权。
歼灭战所得军功?莫挨老子!
终于奔行至嬴成蟜身侧,王贲满脸愧疚的说:“只可惜,末将于此战多有疏漏,屡屡不曾完成主帅将令。”
“若是由其他袍泽担任副将,定能早早将敌军套入包围、施以歼灭。”
“末将有罪!请主帅降罪!”
嬴成蟜颇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王副将相较于上将军而言,确实还是多有不足啊!”
王贲一脸诚恳的拱手道:“末将相较于家父,实乃荧光之于皓月。”
“根本不配相提并论!”
“此战若是由家父为副将,家父必早已助主帅得胜矣!”
嬴成蟜:……
本将不是说你的军略差于上将军,而是说你甩功的本事相较于上将军而言实在是差远了!
都已经合作过这么多次了,你难道就不能对本将有些最基本的信任吗?
嬴成蟜沉声道:“大战当前,过往之事无须多言。”
“令!”
“副将贲,归入中军!”
“副将贲所部尽归本将调遣!”
王贲如遭大赦一般站在嬴成蟜身后,诚惶诚恐的拱手道:“唯!”
嬴成蟜低声开口:“我军此战兵力过众,还当请王副将臂助本将。”
“本将主攻,王副将主围。”
“若敌军将欲脱逃,王副将可立刻调遣都尉景颇、都尉黄匡、都尉景礼……等八部兵马围追堵截!”
“作为王副将前番未能全令的代价,此功将与过相抵!”
王贲不知道嬴成蟜会给他‘编’出哪些未能全令之过,却不耽误王贲雀跃拱手:“末将遵令!”
嬴成蟜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喝令:“传令都尉苏角,回归中军休整。”
“传令南、东二侧投石车,全数换装石油弹,目标敌军中军,十轮齐射!”
“中军向西北方向推进!”
“扫荡敌军!”
一枚枚瓦罐被抛飞上天,带着闪烁的火星坠向联军阵中。
仰望着天空瓦罐,巴特尔身心俱疲:“这又是什么!”
“秦国伪神究竟有多青睐秦国士卒,非但亲自下凡率军,更还赐下了如此之多的妖物臂助秦军!”
巴特尔很累,巴特尔的心更累。
长生天在上!通古斯不是没和南方国家打过仗,但祖辈们也妹说南人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战术和物件啊!
而今代军全军覆没、燕军全军倒戈,以至于巴特尔想找个人问问天上飞的究竟是什么都做不到。
巴特尔只能满心警惕的望着那些瓦罐,眼睁睁看着瓦罐坠地炸裂、石油喷溅四散,而当瓦罐顶部的火折子蹦跳着坠向石油……
烈焰升腾而起!
巴特尔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这也能起火?!”
这合理吗?
这完全不合理啊!
“究竟是密仁扎木勒哈(火神)降临了人间,还是伪神要来窃取我们的灵魂?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
“快用水浇灭本将身上的火!”
“萨满们才刚刚跳过祭舞,大王言说神明们正在与敌军死战,为什么伪神还会现身于我军之中!”
“将士们,为了长生天,杀死伪神!”
“密仁扎木勒哈(火神)您纯洁高贵~密仁扎木勒哈(火神)您福泽绵延!”
伴着一轮又一轮石油弹的抛投,火海愈壮。
一些胡骑惶恐又虔诚的念诵着祷词,一些胡骑惊慌失措的乱跑。
更有胡骑策马冲向火焰,似是认为这火焰是嬴成蟜的化身,而他将要用手中弯刀斩断嬴成蟜的脖颈!
混乱,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