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仓促的开启,又十分仓促的结束。
留下的,便是森林中的满目狼藉,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到处都是火焰余烬后的焦炭,或是被法术轰击后折断的树杈。
山谷处的群妖汇集,让除了谷内的荆蛮氏族以外,人畜皆奔走而逃。
谷外的大战也让这些蛮人“幸运”的见到,什么叫神仙打架毁天灭地。
原本世代繁衍,赖以生存的谷外丛林被夷为平地,方圆数十里鸟兽皆散。
在战争结束后,这片大地上已经很难满足狩猎队获取丰富的食物,留下的氏族也开启了新营地的探寻,人流正在流失远离。
至于下一站是哪里,他们不知道,也不会太过于惧怕,毕竟自己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一边迁徙,一边繁衍壮大。
和大商一样,就算建造了坚实的城墙,将家园打造的尽善尽美,当新都城地力耗尽,或是山河改道之后,商王也会不停的迁都,寻找新的王都。
凡人尚且为了活命在奔波劳碌,所谓修士又何尝不是弱肉强食。
孟尝很想抓住申公豹,好好问问他,师兄你送完火神神性,如今还贴心的给他收集修士上榜封神,真想送点什么东西给申师兄,不然这礼物送得烫手,都有些不好意思接受。
只是有些可惜,孟尝想好好感谢恩人,恩人却并没有和他继续搭话的意思,先前火并的时候,申公豹就提前逃之夭夭,不知道是回了郢城,还是又去什么新的地方,给他亲爱的孟尝师弟在寻找新的礼物。
而当修士军团当听到大统领是孟尝时,心中既是悲叹,又有些庆幸。
庆幸的是命可以保住,悲叹的是从此可能就不会再那么无忧无忧的享受自由。
类似于正道门徒,全部集中于营内,接受临时打乱重编,就等他们的“新统领”上任,跟着妖兽军团一起回北疆,继续滚雪球壮大军势。
说起来孟尝大致的盘算了一下,若是南疆和北疆的修士军团人数加起来,怕是已有五万之数。
再加上刚刚略微折损部分数量的妖兽军团,自己天河水军只怕已经超了天帝批给自己的十万编制。
孟尝细细思索,天庭如今是百废待兴,自己多收点部曲,不还是为了壮大天庭,日后好更好的为天帝效力?
嗯,有道理,还非常合理,想来天帝不会介意……吧!
而邪道和魔道待遇就没有这般轻松,暂时被分到了营外就地安置,同时孟尝又派遣胡雷火速赶往东鲁两界山,呼唤土伯赶紧过来充盈“新地府”的班底。
这些邪修和魔道自由散漫惯了,单凭制度和感化去纠正他们的行为,远不如封神地榜上留下真灵,来得简单粗暴。
当然,也不是说正道就一定全是好人,而邪魔外道就全数是坏人,其中也涉及了一部分的守序阵营的切分问题,其次就是多数与少数的区别。
至少孟尝还是非常喜欢那些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修士,稍微一激,就能勉强用之。
大军休整。
经历了十数个不眠之夜的荆蛮氏族,率先集结大军,浩浩荡荡的往北而去,驰援游魂关与鄂州城。
又过后四五天之后,山越歙离也回转了本部,准备再走雷泽绕行,对郢城发起攻击。
战略开始实施,孟尝让十统领照看好各自麾下,在山谷下风口堆积了成山的肥料之后,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心腹爱将,韦护。
时间过得不算太久,堪堪一年有余,韦护就从刚下山时,气质温和,白白净净的模样,变得英气了许多,整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那帮年轻修士们噤若寒蝉,感受到强大的气场和压力。
孟尝笑着拍了拍韦护的肩头,脸上尽是欣赏之意:“韦卿辛苦了!”
在面对主君之时,韦护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礼,恪守礼仪的模样,先是略带惶恐的低头,随后退一步躬身参拜:“韦护一年不如主君一月,让您孤身犯险步入南疆,未能与主君分忧,本就是为臣之过,又如何能当得起您的夸赞呢?”
孟尝哑然失笑,指着韦护轻轻点了点:“你呀,总让我感觉你不像是深山中苦修的那种求道之人,更像是一个在世俗官场千锤百炼的老官吏。”
“让您见笑了,下山之前,吾师道行天尊曾言,入世当有入世的态度,若是不能及时调转心态,又如何能体会入世后的百味人生?”
“行了,你我之间无须客套,这里有两万多名修士,近十万妖兽大军,你且带回北疆好生调教,尽早练好出一支无坚不摧的天河水军!”
刚刚还在陪笑的韦护闻言,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用力的拱手再次参拜:“韦护得令,必当竭尽全力为主君练兵!”
“错了,不是为我,是为天帝练兵!”
韦护嘴角微微上翘,低着头回应道:“为您还是为天帝,并无差别。”
“……”
孟尝有些无语,这批人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不是都说古人淳朴吗?怎么还一个個好像上赶着盼着他造反。
原来赵丙、吴程他们希望自己能造大商的反,现在连韦护都变得胆大包天。
天庭可是有十万天兵天将常驻,现在的天河水军呢?才区区不到十五万,都没有达到天兵天将的两倍之数。
十五万不到就敢对天帝不敬,这要是把北疆和中原地带的宗门统统收入天河水军的战斗序列,那他韦护还得了?不得提醒他天凉加衣,黄袍加身?
天帝可不是说谁强就能做的,不然的话伏羲老祖等那么多人祖,何必屈居他人之下?
昊天之所以是天帝,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是凭借武力就能搞定。
孟尝感觉自己似乎都快被韦护带歪了,居然还开始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急忙甩了甩头,没好气的警告了韦护几句,让他以后不要老是动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待到韦护一走,整个营地开始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一股股动物身上自带的一些奇怪味道。
这些天倒也是苦了他和其他非妖兽的一些人,在各种气味中忍耐。
看着人去营空,只有残垣断木为伴的营地,巫霆反而觉得这才是南疆经常上演的争斗日常。
今天南明离火和五仙教火并,动辄就是树木凋敝或者熊熊大火,这些在南疆无尽森林里上演着各种恩怨情仇的宗门离开,对于南疆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同时,送走了这些人,韦护也为他带来了新的消息。
“壮哉我刑天先祖,哈哈哈,我让他去堵住蚩尤墓的增援,结果我这儿还没开始,老祖就直接把蚩尤墓的问题给解决了,壮哉!快哉啊!”
孟尝大口大口的饮下小半罐美酒,心情甚是畅快。
同时又有些萧索。
“唉,真是羡慕刑天祖啊,人活一世坦坦荡荡,就图一个痛快,不用顾虑太多,也不需要牵扯什么谋划,他自然能以力破之。”
巫霆看着有些好笑,没好气的一把夺过陶罐,也不嫌弃,哼哧哼哧的就往嘴里灌。
“你还好意思喊冤,我不理解,你为何要把他们全部都调走?难道你就想凭借着这些凡人和楚蛮,还有太一神抗衡吗?”
“十几万的军团,伱就是拿人堆,不也能处理掉楚国吗?至于太一神,你不是自诩背景深厚吗?天塌了让高个的去顶,你把楚蛮料理好完事,老是顾忌那么多作甚?”
孟尝看着替他担忧的巫霆,不由得苦笑说道:“我说大话给他们听,你还真信啊!”
“有一位朋友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不要总是错误的把自己的人脉当成是能力。”
“我没说谎,可我也从来没表过态,说我出面就一定能把圣人或者老祖请过来,没错吧!”
巫霆有些木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抓耳挠腮的说道:“那你不是叫来了刑天,洛水之畔的时候还叫来了准提道人吗?”
“我能叫来他们,是因为我需要他们救命,他们也还需要我去做一些事情,可现在事情还在正轨上,问题也没有出现,我把他们喊过来做什么呢?”
“交付我去做的事情,这才刚刚开始就让圣人和老祖直接出手,固然这次能解决问题,可下一次呢?人吶,总是要学会自己处理一些问题,不然真到了未来关键的时刻,谁又会继续帮助一个只会伸手,自己无法处理问题的庸人?”
或许是不想巫霆觉得难度太大,心头起了放弃的心思,孟尝抓起了这位老者的胳膊,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放宽心,我不是一个喜欢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人,既然来了,孟某也做了一些功课,大巫您就没有发现,胡雷伤愈之后一直没曾在营地里露过面吗?”
巫霆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个习惯身化百千,一个拐角能遇见四五个,修行身外化身之法的截教弟子,好像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
“这和对付太一神有关系吗?”
孟尝平缓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响起:“大巫,我给您讲一个假设吧。”
“今天,如果有一个人跑到您面前说,太一神昨天去灵山大闹了一场,您会相信吗?”
巫霆摇了摇头:“他不可能会去灵山,我们往日无怨,近……”
“大巫无需解释,这只是一个假设,如果有一群人和您说,太一神昨天大闹灵山,您会相信吗?”
巫霆的表情有些迟疑,似乎不是那么肯定:“我……我应该会求证一二。”
“很好,那如果您今日见到的所有人都告诉你,太一神不仅大闹了灵山,还和十位巫祖做过了一场,这下您会相信吗?”
巫霆:“……”
“这便是众口铄金的含义,谣言止于智者,可当谣言铺天盖地的时候,大部分都如您一样,只会觉得难以置信,却不会有人怀疑消息的真假性。”
“当然,咱们是在做好事,谣言只是一个比喻,我们是在阐述事实!”
孟尝好整以暇的整理着自己行装,向着远处的梅山七怪招呼了一声,最后回头补充道。
“你们考虑的,是如何封印太一神,而我不一样,我想到的是怎么掘断他的根,如果有机会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为何还要次次都考虑封印?”
说这句话的时候,孟尝眼中闪过赤水边那一抹青衣,闪过淮水边那个仰头望向天空,眼神中充满桀骜的猴子,同时也想起了临波城下慨然赴死的相柳。
太一神……
是不是也是一个在驳杂的神性中,在疯狂与理智间饱受煎熬的存在呢?
巫霆一把抓住孟尝,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那个好师兄,玉虚宫的弃徒申公豹,他可真没说错你啊,你就是个疯子,你居然在想如何杀他?你凭什么?就凭你说的那些个谣言吗?”
“别激动,大巫!尝的手段只是其中一个尝试,若是能成,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成,不过是让胡雷东奔西走,白忙活了一场,我们的计划依旧在正常运行,这并不影响。”
“太一神是如何形成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尝曾向西王母请教太一神的神性演变过程,诞生之初时,众生信念莫过于守护家园,安居乐业,所以那个时候的太一神虽然懵懂,却也是良性的,可随着南疆这些蛮人百姓物质逐渐满足,各种欲念加诸到信仰之中,太一神才有毁灭的属性。”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没有骗人,只是在诉说真相,虽然手段拙劣了一些,可结果却是良性的,若是能兵不血刃解决这个麻烦,那又何须去请动各位圣人和老祖出手呢?”
巫霆头皮发麻,南疆也不是没有人会所谓的身外化大法,可人家都是拿去体味人生百态,然后汇集所有分身的感悟于一体,来增加自己的阅历与心性,助长修为。
到了孟尝这里,好端端的一个法门,居然变成了谣言散播的源头,对,这在巫霆看来就是谣言,这一招对于常规的一些仙人,或者修士而言,毫无用处,谣言传播就是了,又不是剜掉他们一块肉。
可对于这种信仰神来说,就是在掘根,就是在给神灵洗脑,若是歹毒之人使用,岂不是还能操控神灵?
孟尝笑而不语,这才哪儿到哪儿,后世自媒体时代那才叫一个群魔乱舞,315晚会上,无良自媒体断章取义,借官方的名义发布了一个淀粉肠添加鸡骨泥的假消息,就能直接摧毁一个成熟且能大量提供高龄人群就业的行业。
一些无良的新媒体公司甚至还可以愚弄网民,就像是真正神灵一样,去篡改现实,把一些事情的真相推到一个未知的答案,让无数人都能信以为真,身价千万、数亿的富人都能为其买单。
如果换成那些人去操纵,而且还没有有力的监管去制止的话,他们就算抹黑诸葛武侯,说他是蜀国祸害,是一个庸碌的无能之辈,就算是去抹黑所谓的岳武穆是阻碍民族融合的族人,一样会有很多不关注历史的群众加入被愚弄的队伍。
孟尝没有互联网,也没有自媒体,但好在这个世界也有超越人力所不能及的力量,那便是这些法术、道法。
效果没那么强,但是这个时代的山野蛮族,也不会像后世人那样,吃过那么多亏,有那么高的抗性。
“唉,罪过啊罪过!孟尝本不愿如此,只是,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到下一次太一神再复苏,可就不一定会有现在这么好对付了!”
巫霆默然,心灵似乎遭受到了震撼,默默退至一边,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众口铄金!众口铄金!”
难怪先前胡雷受创的时候,孟尝那般紧张,原来早在进入南疆之时,他就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案。
让胡雷渗透进山越、荆蛮这两支太一神信仰最坚固的两个氏族部落联盟,然后通过战争扩散到南疆的山野村寨之间。
一切都是为了从根部开始,直接影响太一神。
“那你……你让胡雷散播的是什么谣言。”
“这怎么能算是谣言呢?孟尝只是告诉他,如果让太一神如此野蛮生长下去,太一神会有感人类的贪婪与自私,降下灭世的神威,到时候,世间将再次进入洪水灭世的局面。”
“西方教的教义有一条,讲的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便是极好的传教方式,想要度过此难,就需要向太一神祈祷,阐述自己的罪孽,并且获得太一神的原谅,然后日日夜夜向太一神诵读善经义言,灌输牺牲自我,成就苍生的大宏愿,为了完成这些传道的基础,孟尝还特意通过菩提子,向准提老师求得了西方极乐世界大弟子弥勒的帮助!”
“到时候弥勒主洗……不是,弥勒师兄做讲师,然后让胡雷去拉信徒,啧啧,完美的搭配,既能满足准提老师传播教义的要求,又能解决太一神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就算太一神察觉后不喜欢这种新的信仰,那他去找准提老师就是,关我孟尝什么事?我可没有求助任何人,这可是准提老师自己要求要出力的事情,也是太一神自己去找的圣人,出了问题,可怪不到我头上。”
“东无不动如来佛,善哉善哉!”
一席言语说罢,巫霆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心底大写一个服字。
万恶的中原人,一个举措居然算计时间如此之长,一次连坑好几大势力。
还好是队友,这要是对手,巫霆敢相信,十位巫祖怕不是都要笑呵呵的上赶着帮孟尝干活,干完活还得向孟尝真挚的说一声。
“谢谢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