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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的错误由我结束
    “我现在要回去了。”

    卡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一种平顺,伴随着狄斯的出现,他的底气也确实比先前足了一些。

    虽说狄斯一直攥着自己的小命,

    但小命被人攥着,总比在外头像蒲公英随风飘要好不少。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一个“装”出来的神棍,假的终究是假的,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他马上又跟着补了一句: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阿尔弗雷德取出一张名片,很是恭敬地递上去。

    卡伦伸手接过这张名片,上面的职位是“罗佳广播电台主持人”,外加一串电话号码。

    “我期望,再次聆听您的召唤。”

    阿尔弗雷德后退两步,让开了路,继续道:

    “您可以选择打这个电话,当然,也可以直接来到这间屋子的门口;

    您的召唤,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这日出日落,是无法违背的规则。”

    卡伦将名片收回手里,心里长舒一口气。

    没有要求是最好的,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给什么;

    2万多卢币的私房钱?

    再加上一块米菲特的金表?

    亦或者,哪天你死后茵默莱斯丧仪社的五折优惠券?

    还好,真懂事,什么要求也没有。

    但接下来,

    莫莉女士却直接跪在了卡伦面前。

    她是跪着的,但她抬着头;

    如果是别人面对被跪拜,心底难免会生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感,但这一感觉在莫莉女士这里不成立,她跪下时,仿佛是她在凝视你。

    “请宽恕我的不理智,但,希望伟大的您,赐予我被净化后的肉体。”

    肉体?

    尸体么?

    尸体的话,家里倒是不缺,现在家里地下室还躺着三个呢。

    自己可以想办法偷;

    但净化后的肉体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特指,肯定不一般。

    否则最早时杰夫的遗体以及先前修斯夫人的身体,也都是全须全尾的,可莫莉女士并未采用。

    可若是此时开口问:“所以,什么是净化后的肉体呢?”

    很可能先前装出来的“高深莫测”就直接破功了,就像是一位物理教授,指着一个大写的“e”,问它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是离开这里,所以,卡伦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等着。”

    “感恩伟大的您,我将永远匍匐在您的身前,为您献上一切忠诚。”

    卡伦没再做回应,只是微微点头,先慢条斯理地将修斯夫人的遗物放入登山包中,然后提起登山包,迈开步子,走向门口。

    走出主卧时,卡伦察觉到那两位并未跟上来。

    下楼梯,

    一层一层地下,

    走出闲适,走出淡然,走出随意;

    许是走得过于认真了,

    卡伦竟然走出了顺拐,

    忘记了接下来到底是先迈左腿还是右腿;

    一不留神,直接一脚踩下去两个楼梯,外加还拿着登山包,导致身体重心失去,只能快步向前走。

    “哆哆哆……”

    最后,

    右手撑着栏杆,

    身形一转,

    “咚!”

    跳跃落地。

    为了掩饰尴尬,

    卡伦还发出一声大笑:

    “哈哈。”

    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失态掩饰成一种童心未泯。

    打开玄关的门,

    卡伦走了出去。

    经过院子时,他没回头往楼上窗台看,而是直接打开了院门,向前,向前,再向前,最后,站到了狄斯的面前。

    张开嘴,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再猛地吸一口,

    这浓郁的安全感让他的大脑有些醉氧。

    狄斯看了看卡伦,并未说话,而是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院门前。

    “阿尔弗雷德先生。”

    二楼窗户位置,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回应道:

    “审判官大人。”

    “请你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

    阿尔弗雷德回答道:

    “我从未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莫莉女士也并未离开这间屋子,虽然今天又有一个人死去,但我向你保证,她一样是负罪而死的。”

    狄斯转过身,看向卡伦。

    卡伦指了指修斯夫人的红色“凯门”轿车,道:“我可以解释。”

    见狄斯没有反对,卡伦打开了车门,先将登山包放了进去,然后自己坐进来。

    狄斯坐上了副驾驶位置,普洱则从车窗跳入,落于后座。

    卡伦发动了轿车。

    二楼阳台处,看着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轿车,阿尔弗雷德发出一声轻咳,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三根烟头:

    “我至今都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这种慢性毒药来自杀。”

    莫莉女士则回答道:“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走上了去往死亡的道路。”

    “莫莉女士,你的回答越来越有哲理了,或许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请你来做我节目的特邀嘉宾,嗯,反正听众朋友们也看不到你的人。”

    莫莉女士则看着阿尔弗雷德,问道:

    “你的魅魔之眼,还不打算收起么?”

    “哦?啊,哈哈。”

    阿尔弗雷德血色的眼眸开始敛去,恢复成了寻常人的瞳孔,只不过上面比正常人多出了淡淡灰蒙蒙的感觉。

    “阿尔弗雷德,我真的很弄不懂你,明明是你最早发现那位伟大存在的,今天也是你率先做了最为谦卑的姿态,可为什么,你一直对着那位伟大存在开着你的魅魔之眼?”

    魅魔之眼,拥有洞察的能力,可以破除虚妄,同时,也能捕捉人心。

    所以,魅魔在异魔序列中,不,在整个社会序列中,属于智商较高的一支,因为他们不容易被骗。

    很多时候,能不被骗,就已经是聪明人了。

    卡伦先前在面对阿尔弗雷德时,就有了类似的感觉,在他面前,绝对不能说谎。

    也因此,之前的对答中,无论阿尔弗雷德多么得谦卑,卡伦全都是用“大实话”在回答。

    “我只是为了表达尊敬,为了让那位伟大的存在见到我的本面,这是忠诚的象征。”

    “我不信。”

    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

    道:

    “其实,当你越是相信一件事时,也同时意味着你对它的怀疑会越高,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伟大的科学家在人生晚年会投入神学的怀抱。”

    “你……还在怀疑他么?我以为你早就对那位伟大存在死心塌地了。”

    “知道我最大的怀疑点是什么么?”阿尔弗雷德自嘲道,“那就是他毫无怀疑点。”

    “我知道,你对我说过,圣歌,文字。”

    “不仅如此,还记得在一个月前,我曾离开罗佳去过贝尔温市么?”

    “记得。”

    “很多教会,都派人去了,甚至,瑞蓝政府的军队也出动了,封锁了那一块区域,你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什么事?”

    “有人在贝尔温市的市郊,举行了一场神降仪式。”

    “神降仪式?”莫莉女士脸上很是平静,“我当是什么。”

    神降仪式,很多教会的祭祀都会使用,祈求他们侍奉的神降下光辉与意志,指引迷途中的信徒。

    “哦?”阿尔弗雷德压低了声音,“但那次的神降仪式,召唤的,是邪神,而且是不知名的邪神!”

    邪神,并非特指单一的存在,他是一个统称。

    拥有庞大正统地位与连绵传承的教会,他们的神,被奉为真神;

    他们的神是和“邪神”没有关系的,因为一切敢于称呼他们信奉的神祇为邪神的人都会被他们灭绝。

    除了正统大教会之外,还有不少小教会,他们的信徒数目没大教会那么多,影响力也没那么大,但他们所侍奉的神,在“生存”下来的基础上,是能得到尊重与承认的。

    除此之外,还有分支“神”,也就是依附于正统教会分支出来的神之体系,这些神可能是真神的弟子亦或者是缔造者曾侍奉过大教会,逐渐演化出了新的分支,在叙述结构上,是能够相融的。

    甚至,一些恶神,比如教义极端,信徒行事风格狠辣,曾遭受过围剿乃至最后灭绝的,他们的信仰,他们侍奉的神,也不能算是邪神。

    邪神……没有信仰,不寄托于信仰而存,他的定义,简单粗暴地来解释,大概就是单一的存在。游离于天地间,或者被封印在神话传说中的某处角落,却能通过“神降”的方式,“接引”到他们。

    这是一种破坏秩序的行为,

    因为这种行为很可能招致大祸,天知道最后到底会召出来个什么东西。

    不过很多年以来,这样的大祸,虽然有,但并未发生过多少次,在古籍上的记载也很少。

    原因,是规格限制。

    神降仪式的规格,是需要准备的。

    规格的高低,直接决定了你请下来的“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这里不仅仅指的是物质上的准备,其实物质上的反而是简单的,甚至大部分材料都能直接用钱可以买得到,哪怕是“圣器”;

    规格的高低,是和仪式主持者的能力挂钩的。

    仪式主持者的能力越强,神降仪式的规格就越高。

    而能够拥有举行高规格仪式能力的人,基本都只存在于正统大教会之中,因为只有正统大教会,才能获得这方面的发展。

    小教会的神官,举办一样的神降仪式,能召唤下来一片光辉就已经算是极限了,甚至得为此感激涕零。

    而大教会的神官,召唤出神迹都是很正常的事,更往上的大祭祀或者大主持,召唤下“神器”都是古籍上有文字记载的。

    普通的“邪神”召唤仪式,最低端的,可以到“玩笔仙”,召唤出附近游离的弱小异魔,当然,就算是最弱小的异魔,哪怕没有杀人的能力,但也足以把普通人吓个半死了。

    再往上,伴随着规格的不断提升,所召唤过来的异魔的实力和种类也会跟着提升。

    但,

    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这个世界上,多出一个实力还算可以,或者叫实力还算强大的异魔,并不算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正统教会们的底蕴深厚,随便挥挥手就能将其湮灭。

    也因此,异魔要么隐居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要么在人类社会里也是很谨小慎微,不敢闹得太过分。

    经常被解决掉的,反而是类似附身修斯夫人的那种没脑子的低端货。

    而真正让大教会所不能容忍的,

    就是规格再往上的邪神召唤仪式。

    因为大教会垄断了这种高规格的仪式,所以古籍记载中可以被称之为“邪神”的召唤,无一例外,全是由这些正统大教会内部的高阶人员做的。

    这类人,又被称为“反叛者”,反叛的不仅仅是其自身所在的教会,更是妄图对整个秩序框架的颠覆。

    他们在白天,有能力通过神降仪式,接引下神迹;

    那么,

    在晚上,就能有同样的能力,召唤接引下超乎于可忍受范围的强大异魔……亦称之为“邪神”。

    每一次“邪神”的降临,都是一场浩劫,会造成极为恐怖的动荡,甚至能够导致一个正统大教会的消亡;

    因为,被召唤出的邪神,很可能在上个纪元或者在神话传说中,和某位真神厮杀对抗亦或者是被那位真神镇压封印过的。

    一朝归来,哪怕实力削弱了很多很多,但对以前仇敌留下的教派,那股憎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更为诡异的是,一整个纪元以来,无论多么强势的正统大教会,他们至多也就召唤出“神器”或者“神的虚影”,却再无一个教会拥有能力将“真神”重新召唤降临。

    在真神无法降临的前提下,想要再次镇压邪神,就必须付出可怕的代价。

    莫莉女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邪神!”

    紧接着,

    莫莉女士眼睛转了转,追问道:

    “成功了么?”

    阿尔弗雷德似乎很满意莫莉女士的情绪转变,道:“如果没成功的话,为何会引起这么多的关注?同理可知,这场神降仪式的规格,也必然是极高的。

    否则,就算再多召唤出一个你,或者再多召唤出一个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是,阿尔弗雷德,我的意思是,你是说……”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

    道:

    “一位强大到离谱的审判官,呵呵。

    那场对决之后,你知道我最后怕的是什么么,我看似是和他打了个平手,两败俱伤对吧。

    但我细想之后才发现,他所使用的神咒,全是秩序教会审判官级别才会被传授与使用的。

    一个实力明显强于审判官太多的秩序神教成员,故意用审判官级别的神咒和我打架。

    只能说明,

    他,

    在隐藏实力。”

    “所以,其实,你应该打不过他?”

    “莫莉女士,这不是重点!”

    “好的,抱歉。”

    “再说了,我也没有使出全力,我也怕遭受秩序神教的全方位剿杀。”

    “好的,你继续说。”

    “今天,今晚,我懂了。”

    “是他么?”莫莉女士问道,“伟大存在的血脉意义上的爷爷?可那场神降仪式发生在贝尔温……”

    说到这里,莫莉女士闭嘴了;

    因为得多蠢,才会在自己家住的城市举行这注定会被万众瞩目的禁忌仪式?肯定得换个地方。

    “所以,莫莉女士,我怀疑的,不是他的伟大,他必然是一位伟大的存在,这毋庸置疑!

    我怀疑与害怕的,他真神的外表下,万一是一尊邪神的本质呢?

    邪神,

    那可是连我们两个异魔,都无比畏惧胆寒的存在啊。”

    阿尔弗雷德扫了一眼先前修斯夫人被吞并的区域,

    喃喃道:

    “秩序之光。

    或许,

    他是一尊曾被秩序之神镇压过的恐怖存在。”

    莫莉女士有些疑虑道:“那我的……肉身?”

    阿尔弗雷德将帽檐向下压了压,提醒道:

    “放宽心,无论是真神还是邪神,在他面前,我们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不吵不闹不打扰不窥探,而当他需要时,我们随叫随到,付出一切。”

    “阿尔弗雷德,这个角色,能更清晰一点的形容一下么,我怕我演不好?”

    “好的,你听清楚了。”

    阿尔弗雷德张开双臂,

    道:

    “汪!汪!汪!”

    ……

    “事情,就是这样。”

    卡伦一边开车一边将今晚事情的经过,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了狄斯。

    也不知道为什么,

    开车说话的间隙,每次通过后视镜看见后座坐着的普洱;

    卡伦心里就会升腾出一股浮躁的情绪,但他自认为绝不是那种会去虐猫的变态。

    “爷爷,你说那两位,是不是很傻,我当时真的被吓死了,还好,把他们忽悠住了,同时也保下了我的这条性命。”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狄斯,没说话。

    而坐在后座上的普洱,拟人化的笑容,更加清晰了。

    终于,

    车停了,

    停在了修斯火葬社的门口。

    自从老达西死后,修斯火葬社就歇业了,且就算没歇业这么晚了,也早就关门了。

    “来这里做什么?”狄斯终于开口了。

    卡伦解释道:“杜克警长那边应该很快就能查找到线索,发现修斯夫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除非杜克警长是一头蠢驴,不,就算蠢驴是杜克警长也会破案的。

    “所以,我打算把修斯夫人的衣物和车,送回火葬社,营造出修斯夫人知道事情暴露已经逃跑的假象,毕竟,我们也没办法把修斯夫人再找回来了。”

    她人都没了。

    狄斯闻言,点了点头。

    卡伦捧着修斯夫人的衣物下了车,这辆车也是修斯夫人的。

    遗物里,有一串钥匙,卡伦打开了门锁,提着登山包走了进去,狄斯跟在卡伦身后。

    普洱迈着优雅的猫步,紧随其后,月光将它的倩影拉长。

    卡伦来到了办公室,这里距离焚化室也就一墙之隔。

    凌晨的火葬社里,透着一股子令人压抑的静谧。

    卡伦将修斯夫人的衣服摆放在地上与桌上,然后打开了登山包,将里面的器具摆出来,嗯,真的是相当丰富。

    修斯夫人虽然艺术水平很一般,但艺术工具准备得很充分,就像是学渣用功学习前总喜欢准备新的文具一样。

    卡伦将一张椅子拉了过来,坐了上去;

    “爷爷,我估计今晚警察应该就能发现凶手是谁了,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出警力来火葬社,当然,如果他们没来,爷爷回去后可以打电话报警,说您的孙子晚上送修斯夫人回家后就失联了。

    另外,再请爷爷把我捆在这张椅子上,做出我是下一个被害者的假象。

    至于修斯夫人,可以说她在警察来到这里时洞察到了动静,跑了。

    主要今晚我和玛丽婶婶和修斯夫人的活动轨迹瞒不过警察,所以必须得这样做个收尾。”

    狄斯点了点头,

    绕行到卡伦身后,默默地从登山包里的一堆器具里,拿出一把匕首,把玩着。

    坐在椅子上的卡伦还等着爷爷捆绑自己,不知道身后的一切;

    只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黑猫普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让他觉得不舒服;

    “爷爷,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您可以用一些器物,把我打昏,这样警察来的时候,效果会更好一些,我也能更好糊弄。

    或者在这里找一找有没有安眠药这类的精神药物,主要这样事后我对警方解释时就能轻松多了。”

    “不用这么麻烦了。”

    狄斯走到了卡伦面前。

    卡伦笑了笑,

    道:

    “当然,一切全凭爷爷做主,您选择什么就是什么,我相信爷爷……”

    “噗!”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

    卡伦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他看见,

    在他的胸口,

    被插入了一把匕首。

    耳畔边,

    传来爷爷的声音:

    “由我开始的错误,应当由我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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