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道宫中的道人都心头一紧,神色微变。
“东窗事发了??”
瞎眼道人和跛脚道人同时想到。
然而,太上只是昂了昂脑袋,做叹息状,轻声开口:
“我这徒儿,修为到底还是差了一些,才地仙呢不过以地仙之身,能罢黜一方天庭,能顺利宣讲吾之大道,叫仙佛皆恭听还算不错了,你们觉得呢?”
瞎眼道人和跛脚道人的脸皮抽了抽,心头一松的同时,却又有些无语了起来。
好嘛,这老东西,是来炫耀的?
旋即,跛脚道人与瞎眼道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同时做羡慕状,叹道:
“太上啊太上,你可莫要太不知足,得徒如此,古来今往,何人能及汝?”
太上脸上笑容更盛了三分,旋即谦虚的咳嗽了两声,哎呀道:
“不至于不至于,那混小子许多地方做的还是不够好的,若是真得吾之真传,修为哪里会这般低微?早该一掌毙杀了勾陈那小家伙才是。”
“此言差矣。”瞎眼道人笑呵呵道:“真毙了勾陈,我等反倒要头疼一二了不过小煊不止是天资惊人,更有大气魄,吾之十二徒,都不如!”
“嗯。”
跛脚道人亦笑呵呵道:
“我虽号三千门人,但细细数来,或有天资可媲美小煊者,但却无有气魄可与之并肩者,太上,汝当真是好运道,好运道!”
两位大天尊真心实意的赞叹,脸上笑容却更盛。
反而是太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有些纳闷了起来,这两个家伙不是应当眼红么?
他忽生乏味之感,觉得有些没意思,三清一体,彼此同源,为一家,但也正因为如此,彼此又都想争个高下。
太上觉得浑身不得劲,当即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温和笑道:
“话虽如此,却也不尽然,汝二人不定什么时,也能得一与小煊媲美的徒儿也说不准,倒是不必太沮丧了。”
“是极,是极!”瞎眼道人神色肃穆。
“没错,没错!”跛脚道人笑意盎然。
太上有些牙疼,更气闷了,又叹息开口:
“汝二人怎么如此反常,是否有事瞒着吾?”
“何出此言!”瞎眼道人做震怒状。
“吾等一体,如何隐瞒?”跛脚道人义愤填膺。
太上有些狐疑,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失了兴致,挥了挥手:
“罢了,便如此,便如此!”
说着,他闷闷的侧头,回了兜率宫去。
在他离开后,两个各自有缺的道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莫名笑意,亦各自朝着道宫走了回去。
一边走,瞎眼道人一边朗声:
“太上,汝何德何能?”
跛脚道人则是摇头,做沮丧状:
“太上得徒如此,我心痛哉!”
兜率宫中,重新坐回八卦炉前的老人听见这两道声,脸上这才展现出笑容来。
而另两个道人折返回道宫,闭门之后,却也不约而同的笑容灿烂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多少带点心虚在里头。
………………
上古。
春秋年间,眨眼便是数个春秋。
赵政牵青牛,行至鲁国,陆子临世第三年,讲第二次道,端坐于鲁国国都之上,这一番,是述【道】篇第二章。
此番说道,场面更胜于上一次,仙佛旁听,鸟兽草木静思,鲁国中提前得到风声的无数民众都赶赴国都,将这座八百里大城挤了个饱爆满,
一时之间,鲁国国都之中,一个床位的价格暴涨了百倍千倍,但尽管如此,前来听道者依旧络绎不绝。
又是数日,讲完道后,赵政牵着青牛,青牛驮着老人,后头跟着已入地仙层次的八十一甲,朝着下一国行去。
陆子临世第五年,讲第三次道,讲道毕后,有成精的走兽草木随行于后。
陆子临世第七年,讲第四次道,讲道后,随行的草木精怪、启智的走兽飞禽中,资质较好者都提前从悟道中醒来,匆匆跟上了陆子的步伐,
至此时,跟随者已有上百之数。
同年,行近楚国,遇灾地,这儿大雪下了七八个年头,将一些城市的城门都给冻住了,常人触碰一下,非得要被冰凉的铁门给黏掉手指头不可。
万灵凋零,万民潦倒,更有易子而食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陆煊端在青牛之上,见此人间惨象,心生怒火,窥视因果,却是为一尊极强的凶神所为,但一时之间寻不见凶神具体踪迹,解不开连绵大雪,唯有沿途施援,能救一个是一个。
顺着因果感应,行至这片大雪地界的第九日,途经一处生灵几乎死绝的小镇,却看见炊烟袅袅。
陆煊皱眉,令八十一甲等候在外,旋即从青牛身上翻身而下,带着神色沉凝难看的赵政走进了小镇。
每走数步,都能看见路有冻死之骨,而更多的则是被埋在了雪堆底下,其中尸骸,难以计数。
甚至还瞧见有一口大锅,底下柴木已被冻结,锅旁也冻死了两个衣衫褴褛的平民,
而在锅里,被冻成了冰坨子的水中,一个婴儿被封在冰面下,做啼哭状,却也早已死去多时了。
此景看来,是不知道多久之前,这两人想要煮婴儿而食,结果被突遇暴寒,柴火被冻熄,自身被冻毙,沸水凝成冰,婴儿也冻结在其中。
触目惊心。
赵政气的哆嗦,眼睛都发红,却不知道这怒火该向何处。
是向这两个欲食人的平民吗?
可他们虽恶,但也是受灾者,已然被冻杀。
赵政眼睛更红了一些,一旁陆煊亦凝视此景,轻声叹息,轻声发问:
“气么?”
“气。”
“气于何人?”
“气于施此天灾的凶神!”
“嗯。”
陆煊没再发问,只是带着赵政朝着炊烟袅袅处行去,没多久,走至一处小院前头。
凝视着院子上空升腾的炊烟,因果震荡的更为剧烈,陆煊感知到那尊凶神便在侧,他张开双眸,瞳孔宛如两盏大日金灯,
亦催动【道生一】,得见因果纵横交接,以自身一千又百五之人道运势做助,【德行合一】,一把将某个隐于虚无里的凶神抓了出来。
凶神似乎在津津有味的窥视某景,此刻突然抓出来,还没回过神来,满脸懵逼的抬起头,看见了怒火攻心的赵政,看见了一个神色要比这大雪还要冰冷的老人。
他打了一个哆嗦,心头猛寒。
“陆,陆”
陆煊合掌,【德行合一】与人道运势的加持之下,将这尊大品凶神给抓爆,魂飞魄散。
十万里长空之上,大雪骤止。
将凶神尸骸丢至一旁,陆煊沉默着,与赵政推开了院门,想看看其中炊烟缘于何,想看看是什么景象,让这凶神在侧看的津津有味。
伴随吱呀一声,院落门被推开,一老一小的目光透过院门,瞧见了其中的景象。
却是一口如同方才一般的大锅架在院落中间,柴火燃烧,其中煮着沸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女娃站在锅旁,少年被冻的麻木,并未察觉到推门而进的两人,高高的举起了手中刀。
赵政怒目圆睁,想要暴呵,却被陆煊拦下了,他轻声道:
“命源已尽,靠着一口气活着的.你且再看。”
赵政一愣,定睛瞧去,却看见那少年一刀将胳膊上的肉割了一片下来,血还没来得及淌落,伤口便被冻结了,
再仔细看去,却发现少年身上到处都是这种刀伤,显然早该死去,但却如同陆煊所言,靠着一口气吊着。
旋即,那少年麻木的将自己的一片肉放进沸水里,滚了一滚,然后喂给了怀里的女娃,女娃被捂的很暖和,但双眼紧闭着,懵懵懂懂的吞吃着。
紧接着,少年又机械般的举刀,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之前的举动,身上伤口越添越多,自身气息越来越弱,但他胸腔中就是有一口气吊着,没死去。
赵政哆嗦着嘴唇,怔怔出神,说不出话来,而陆煊则是闭上眼,轻声叹息,心头微微一疼。
看着此少年,他似想起了九岁前的自己。
“孩子。”
陆煊轻声开口,惊的院中冻死大树之上的雪花纷飞洒落,那少年显然一惊,猛地护住怀中女娃,僵硬的投来目光。
“雪停了”
身着道袍的老人怜惜道:
“雪停了。”
少年这才恍觉,抬头看去,漫天大雪已然停息,厚重冰云也都散去,久违的太阳光自天上洒落。
他嘴唇抽了抽,用冻僵的胳膊将女娃递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胸腔里头的一口气忽然散去,僵在原地,死在原地。
双眼睁不开的女娃忽然啼哭。
赵政眼中淌下泪水,陆煊走上前,接过冻死少年手中的哇哇大哭的女娃,他看出来,女娃其实命数也尽了,脏腑都被冻伤。
“义父祖”赵政抹了一把眼泪:“可以救吗?”
“可以。”
陆煊颔首,点落神华,将小女孩身上的伤势都愈合,他又侧目,看向那个冻死的少年,久久不语。
半晌过去,老人轻声道:
“带他的魂走吧,投一个好人家,此子当与我有缘,未来能入我门下。”
躲在一旁的黑白无常现身,恭敬做礼,提出少年的魂魄,朝着九幽行去,那少年魂魄频频侧目,看向陆煊怀中女娃,似留恋。
陆煊轻声发问:
“汝为何名?”
“俺叫山虎。”少年的魂魄回答道。
“善。”
等到少年离去后,陆煊怀抱女娃,侧目问道:
“我曾问伱,未来若能统一山河,当如何,你答不知,那现在呢,你可有想法?”
赵政呆呆的收回目光,看向义父祖,用力的点了点头,红着眼睛:
“我,我要杀尽天上恶仙凶神!以人道,伐苍天!”
“善。”陆煊点头,又摇头,轻声道:“路途还长,继续想,继续想。”
说着,他看向楚国的方向,又道:
“走吧,去楚国.我有故人在那边。”
话音落下,陆煊的目光变的深邃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