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上门的这天,南平王很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国师要求的金银药材和各色礼物,因为猜到齐楚的目的多半是要杀人,还提前在宫观外安排的一队护卫埋伏,防止有人进京城报信走漏风声。
南平王作为京城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高贵的那一批人,不管做事有多隐蔽都瞒不住有心人,所以一行人出发到城外去,只按照王爵的规格带上一些护卫,并未弄得太过兴师动众。
齐楚、南平王和王妃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车队向着城外宫观的方向缓缓行进着。
出了城,南平王打开车厢边上的小窗户帘布,看了眼窗外被护卫隔开的灾民,皱了皱眉,收回视线。
“这些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南平王道。
王妃坐在他对面,也打开帘布探了一眼,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听说国库也缺粮,押解来京的粮赋大多运到了边关,赈灾的粮食根本不够,前几月还是一天一次粥米,现在已经是三天一次了。”
南平王冷笑道:“还不是皇帝要修宫殿,把国库里的银子和粮食都挪用走了,连太后的开支都缩减了一半,这才让宫里奢靡之风稍减,如若不然,这些人哪来的粥米吃?”
王妃看向齐楚,“仙人,这几日您义诊送药,可还缺粮食银子,我这儿还有些珍珠美玉,可拿去换钱。”
齐楚看了眼王妃,见她神色真挚,便摇头道:“钱没什么大用了,我听说漕运已经断了一日,就算有钱也没办法买到粮食了,你的好意我就替灾民们心领了。这几天灾民们也知道王妃你在背后默默支持我,都说着要进城感谢,但是他们进不了城,我就在这里替他们谢谢你了。”
王妃连忙摆手,“都是仙人心善道高,为百姓谋求活路,我可不敢领功。”
“齐仙人,那些愚民村夫大字不识几个,真的知道是王府背后出的银子?”南平王忽然问道。
齐楚反问:“难不成我要骗你们?”
南平王连忙解释道:“倒不是不信任仙人,我只是没想到仙人还有这等教化之力,不但能施展仙法治病救人,还能让这些刁滑小民感恩戴德,这等善举不但解了他们的腹饥,还能消除京城隐患,这京城府尹真该为仙人您上表请赏!”
王妃:“······”
齐楚:“······”
两人都被南平王出神入化的拍马屁能力给沉默到了,齐楚原本以为这南平王只是个纨绔子弟,现在他改变了想法,这南平王不但是个纨绔,还是个人精,吃喝玩乐样样在行,认真起来做事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南平王接着道:“仙人放心,漕运停运一两天不过常事,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仙人义诊救百姓于水火,我身为与国同休的皇亲国戚,早就想为天下百姓的出一份力。但是碍于身份,不敢自作主张,朝堂之上又对我多有微词,怎堪忍受,还请仙人代为送药赠粥,以解我之忧愁。”
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说也愿意出钱,而且还要把这份功德送给齐楚。
齐楚觉得这南平王还挺有意思,便点点头,算是承了他的这份礼物。
出了护城河,来到郊外皇帝赏赐给国师的宫观外,宫观坐落在种满了梧桐树的山间,梧桐树树干笔直,树盖如大伞似的张开,枝叶常年碧绿如洗,开花时非常漂亮,果子甚至还能榨油食用,传说中乃是能够吸引凤凰来栖息的神树,非常名贵珍稀,一般人是没资格拥有这种树的。
要知道,但凡生长缓慢的树,通常都是非常好的建筑材料,古代的建筑用料上很大一部分都是木头,这漫山遍野的梧桐树就是明晃晃的银子,就算没有宫观这片山地也非常值钱了。
南平王的车队来到山门处就被门子给拦住了,也不管来者的身份如何尊贵,必须要出示帖子,进去通报后得到获许才能放人进去,就算是这样,进了山门也是不能坐轿子的,必须步行进去以示尊敬。
南平王一直就对这国师看不顺眼,被如此对待后更是直接当着门子的面骂道:“好一个牛鼻子老道,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了,小小的一个道观,哪来的这么多规矩!”
门子不跟南平王一般见识,站在山门前,抬头挺胸地注视虚空,完全不带理会一下的。
过了快二十多分钟,进去传递帖子的门子才走出山门,连带着还有上百号身着道袍,衣冠整齐,手持各色典礼器物的道人从山顶道观罗列排布到山门处,这些道人站在青石阶梯脸庞,面色庄严肃穆,摆出各种奇怪的造型。
像是在迎接,又像是在示威,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摆个造型,假装天上的哪个神仙吧。
齐楚看不太懂,只觉得更加有意思了,难怪人家又能修仙又能当国师,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这等骗术已经不能称呼人家为骗子了,这是大师啊!
光是这一套迎接仪式,就非常考验人的组织能力和想象能力了,第一次见到的人是非常震惊的。
就比如南平王,刚才这小子还骂骂咧咧,一副没把国师放在眼里的样子,现在也是屏气凝神,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地放下许多,好像头顶真的有神灵在注视他,让他不敢放肆。
门子已经放行了,南平王却没敢直接进入山门,足足站了几十秒后,才转过身来,看了眼齐楚的眼色,才当先向台阶上走去。
齐楚陪着王妃从后面跟上,仆人留在山脚下歇息照顾牲畜马车,护卫们在最后面跟着保卫。
台阶足足有百米多长,一路往上爬,还没到山顶,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南平王就气喘吁吁,强忍着没有双手撑腰缓解,这时,齐楚搀扶着主动靠过来的王妃,越过了南平王,平静地向山顶走去。..
“齐······”
南平王嘴唇动了动,看到王妃轻松上山,也想开口让齐楚帮他一把,但齐楚动作迅速,眨眼间的功夫就带着王妃上了十多步台阶,因为衣服能够直接遮住脚面,看上去齐楚和王妃如同漂浮着上了山,如同一对神仙道侣。
王妃眼若秋水,美目流盼,抓着齐楚的手腕,偷偷看着齐楚的侧脸。
她还从未有过如此新奇的体验,身体轻盈,宛若飞燕,整个人都被托扶凌空,完全不需要任何动作,就跟着上了山。
不但身体轻松,精神上更是无比愉快,直到抵达山顶,齐楚将她放下,王妃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安静地站在齐楚身后,仿佛一个乖巧的侍女。
“南平王到——”
道观门前的门童看到齐楚二人出行,迫不及待地拉高嗓音,对着外头大声喊道。
“我还没上山呢!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
南平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了,上山不让做轿子就算了,累死累活还差几步就完成仪式,结果还没到呢就打断了,这不是侮辱人吗!
可他这时候累得说话都带呼吸声了,边上的人别说没听清,就算听清那也当作没听见,一个个从山门下往山上收队,要将仪式举行完成。
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南平王,将齐楚给当成了王爷。
南平王不管心里有多愤恨,也只能咬紧牙关上了山顶,后面的护卫发现不对,立马过来搀扶着南平王,被南平王臭骂了一顿。
“早不来晚不来,我都上来了,你们还扶什么!一群废物东西!”
护卫们挨了骂也不敢吭声,脸上很是无奈,我们不扶?可你也没命令啊。
齐楚看着那上百号道人鱼贯而入,从道观后门消失,然后走出一个被六七个小道童簇拥着的中年道士,小道童都是面嫩发黄的幼儿,看着就像是刚学会走路不久的样子,而中年道士满脸沟壑,除了那一头黑发金冠看着显得年轻外,看上去相貌恐怖,完全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行家碰面,自然能够发现对方的端倪。
“你不是南平王。”
国师一眼就看出齐楚脚步稳健、身形挺拔、面色红润,整个人的气血如朝阳般霞光四射,不用运转功法,光是站在那儿就让国师觉得刺眼了。
而传闻中的南平王,不但府邸里养着家妓,在外头也经常留恋烟花之地,若非王妃的父亲官至副宰,南平王早就娶了妾室,这等酒色财气之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气血之色。
“你究竟是谁?”国师神色警惕,握紧了手里的浮尘。
“国师,我是南平王王妃,王爷还在后面,这位是我······我的哥哥,和我们一起来参拜国师的。”
王妃还不确定齐楚要做什么,连忙出来打圆场。
国师瞥了眼齐楚身后,听到确实有人在骂骂咧咧,思索一下便知道是什么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放肆了,当即松开手里的浮尘,恢复一开始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挥手,身后的道童就端来一把椅子给王妃坐下。
齐楚则没有这个待遇,整个道观里其实都只有三把椅子,除了国师的,想必也就只准备了两把椅子,其余人只能是站着。
当然,后院厢房还有没有就不一定,不过国师可能是看不上齐楚,并没有让道童去端来。
等南平王进来坐下,国师开口问道:“王爷,不知今日来访,有何贵干啊?”
“呵呵,国师别开玩笑了,小王已经送上拜帖,还让人带来了银子,自然是要求国师赐符炼丹了,不然不是白花银子了吗?”南平王本就肚子里带着气,直接开门见山道。
国师一甩浮尘,掐了个指头,做了几个动作,一皱眉道:“王爷最近命中有遇贵人,本就是富贵命,这下更是要一鸣惊人了,不知王爷还想要什么?”
南平王先是一惊,以为国师算中了他遇到齐楚这件事,然后又立马释然了,对方要是真的这么神算,就该知道今天真正的客人是谁,而不是在这打幌子。
于是,南平王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道童递来的茶盏,撇去杯中浮沫,吸溜了好几口,才说道:
“你猜!”
“······”
“······”
国师满脸问号,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实在是恕小道法力浅薄,没法给王爷卜算这命理中的奥妙,还请王爷明言吧。”
“国师谦虚了,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国师乃是第一仙人,龙虎山天师传人,就连北边的蛮夷知道国师镇守在京城都不敢来侵扰,法力无边,手段高明,”南平王道:“要是国师都算不出来,那就说明我命中没有这段缘分,只能算小王倒霉了。”
国师心里骂娘,觉得这南平王是在有意砸场子,脸色也不自觉地阴沉下来。
王妃见状,立马开口道:“国师,我兄长这几日胸闷气短,晚上时常头晕,已经快半月没睡个好觉了,请国师赐符,只要能救我兄长,必有厚礼相赠。”
王妃一说完,齐楚很默契地封闭六识,控制面部经脉麻痹下来,整个人的气血瞬间少了一大截,看上去面色铁青如同病床上躺了半年的病人。
国师眨眼一看,以为自己眼花了,又眨了眨眼睛,确定齐楚现在真的跟死人没啥两样,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端详齐楚。
过了一会儿,国师站起身,走到齐楚身旁,探出手去把脉,
齐楚假装咳嗽,同时运转青龙心经,心跳立马从一分钟几十下加快到几百下。
“嗯!?”
国师面色一变,两只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惊疑不定地看了齐楚一眼,缩回手,走回椅子旁坐下。
国师眯起眼睛,又掐着手指做了几个动作,才说道:
“令兄长气血翻涌如同烈日,但脸色却像是阴冷寒冰,阴阳不调,怕是没有那么治好。”
王妃看了眼齐楚,见他一切正常,而国师却还在装模作样,心里对这国师完全没了之前的那种尊崇,忍不住讽刺道:“国师需要十万白银,还是万两黄金?只要王府有,一定给国师奉上!”
一两黄金差不多就是十两白银,王妃毫不掩饰的嘲讽,让国师很是生气,当即起身挥袖,“王妃要是不信小道,那就请回吧,只是令兄长怕是活不过今晚,别怪小道多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