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边上,陈沉紧盯着正在渡河的那支百人队伍,心里不由得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打算就靠这些一看就没什么太高组织度的亲兵来拦截一个已经在缅北打出名声的凶狠佣兵团。
富贵险中求,但也不是这么求的吧?
或许,只是主人的命令罢了。
陈沉没有多想,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所有人注意,准备攻击。”
“给他们点时间,等所有人上岸之后再打,追求最大杀伤。尽可能避免使用重武器,节省弹药。”
“鲍启,用4榴打一轮点射,摧毁所有载具。”
“我们不追求歼灭,但我们要剥夺他们的追击能力!”
“明白!”
陈沉的命令下达,所有人立刻答复。
而在倒计时1秒钟之后,陈沉手中的hk416响起了第一声枪声。
紧接着,整个车队从反斜面开出,机枪开始喷吐烈焰,调到了单发模式的步枪一发一发地敲在敌人的七寸上,石大凯的m82a1击穿了一辆皮卡车的发动机前盖,飞溅起来的金属碎片直接将车后的两人穿倒在地。
鲍启手中的4榴开始发威,经过两发射击矫正落点之后,接下来的1发榴弹全部落在了预定位置上。
4辆卡车外加4辆皮卡几乎连队形都来得及展开便化为了灰烬,而那些从载具上匆忙跳下的士兵们甚至还没来的及搞清楚子弹射来的方向,就被两辆重机枪上一轮密集的散布射打倒在地。
减员在战斗开始后3秒达到巅峰,当这些亲兵终于意识到危险性、开始寻找掩体隐蔽之后,战斗的节奏被迫慢了下来。
而陈沉也意识到,这其实就是这支亲兵的目的所在。
他们根本就不是用来“追杀”的,他们是一个“追着猎物咬”的饵!
白所成就是打算用他们的命来拖住东风兵团,给后面的大部队创造机会!
不得不说,他这个方案是有效的。
因为东风兵团无论再怎么强,打一场发生在野外的歼灭战也需要时间。
这些人只需要拖住2分钟左右,后续的支援部队就可以赶到。
到那个时候,一口接一口、一个接一个,东风兵团早晚会被咬死在原地!
这是毒计。
以自己手下的命为代价的毒计。
如果换成其他队伍,只要指挥官多犹豫哪怕几分钟,都有可能导致战局发生变化、导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但,东风兵团不是其他佣兵团,陈沉也不是其他指挥官。
在所有载具都全部被炸毁之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道:
“所有人登车,撤离!”
“李帮,投掷烟雾弹,封锁敌人射界!”
“明白!”
训练有素的佣兵们以最快的速度登车,随后,早就已经把脚放在油门上的驾驶员猛地起步,整个车队顺着小路扬长而去。
身后的白所成亲兵都懵了,他们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轮,然后莫名其妙地,敌人又走了?
这就好像走在大街上被陌生人甩了一个嘴巴,你想要反击,但对方却已经隐入了人流之中。
这他么是什么套路?
劫后余生的众人左右环顾,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还剩下八十多人。
这一巴掌属实是有点重
然而,陈沉却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巴掌重不重”,因为通过这一队亲兵的调动,再加上军用电台里传来的信息,他已经基本上摸清了白所成的兵力调度情况。
他的私兵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红岩方向剿匪,一半原本驻守在老街。
现在,驻守老街的这一半已经被调了出来,他们的目的,显然就是“支援邦隆”。
而邦隆已经没有被支援的价值了,那么下一步,他们必定会对己方展开追击。
他想用饵追着东风兵团跑,可东风兵团又何尝不是在用一路的战斗吊住他呢?
从滚弄营地,到怒江浅滩伏击。
接下来,东风兵团必须走出一条具有足够的“吸引力”的路线。
攻其必救,把政变军和缅军的全部部署打乱!
而既然要这么做,那么下一个需要被“打破”的哨点,就已经很明显了。
芒东坝炮场,缅军山地作战营的老巢。
现在,山地营几乎已经倾巢而出前往红岩剿匪,他们防务空虚,只有一个警察营在附近协防。
这还不好打?
“全速前进!我们去老街,芒东坝炮场附近!”
“我们把山地营的老巢给偷了,然后想办法搞一搞老街!”
“明白!”
耳机里传来各个小队长的答复,但紧接着,新的问题来了。
“团长,走哪条路?”
“芒卡方向,还是曼达方向?”
这是从老街通往邦隆、滚弄方向的唯二两条“快速路线”,在高机动性运动作战的前提下,东风兵团势必要选择其中一条。
沉吟几秒钟后,陈沉开口说道:
“走曼达!白所成的私兵是从曼达过去邦隆的,他们一定不会在这条路上布置路障。”
“我们跟他们有时间差,大概在4分钟左右,已经足够了。”
“等他们追上我们,我们早就已经打完炮场了!”
“明白!”
打头的猛士车骤然提速,林河一甩方向盘,车子开上了清水河南侧的34号公路,随后又在穿过曼德勒钟楼大桥进入滚弄市区。
桥上有数名警察营的警察在驻防,可当他们看到这支车队架着的冷气森森的榴弹炮和重机枪时,他们根本连伸手拦阻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开他妈什么玩笑?对岸的滚弄军营可还在着着火呢!
拦他们,不要命了?
于是,东风兵团的车队顺利地通过大桥,向西绕过滚弄市区,继续折返向东北方向开上了曼达公路,一路朝着芒东坝炮场奔袭而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林河根本算不上什么老司机,他踩油门时可不会考虑车辆寿命、或者性能极限。
他所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自己还能握得住方向盘的前提下,把油门踩进油箱里!
25公里的距离,车队只花费了区区2分钟。
平均时速接近八十公里,看上去不快,但你要知道,他们走的可不是北边的什么国道,而是缅北随处可见的“半铺装路面”!
所以,这个速度已经可以算是疯狂了。
而从电台的监听情况也可以判断,白所成的私兵已经追不上了。
他们还在追击,但随着东风兵团一路风驰电掣,一路把路边的几个哨点全部炸得稀碎,不知道藏在哪里远程指挥的白所成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调度警察营”
“回防”
“守住老街”
无线电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号,陈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果然还是上当了。
他们以为自己会趁着这个老街防守空虚的机会去进攻老街,试图一举终结战事。
但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也太高估我了吧?
二十个人怎么打老街?真以为东风兵团人均兰博?
芒东坝,芒东坝才是真正的目的。
此时,车队距离芒东坝仅剩下最后的1公里距离,陈沉命令所有人员全部停车,占据了西北山脊上的制高点。
同样位于西北山脊附近的缅军观察哨没有坚持超过3秒,而在清理掉观察哨之后,下方的炮场军营完全陷入了混乱。
此时,军营里留守的士兵只剩下不到3人。
警察营已经被调走了,就连原本就位于老街外围的刘正祥私兵,也被临时征调进老街协防。
芒东坝成为了一座孤岛,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受到袭击的,居然就是这座孤岛!
又什么意义呢?伱打这玩意儿有什么意义呢?!
难不成你还想跟老缅开战?难不成你还想篡位夺权把纽钦和索敏吴干下去吗?!
他们想不通,也来不及多想。
在指挥官的指挥下,他们迅速尝试组织起防线、寻找掩体隐蔽。
但,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挣扎了。
因为,来不及。
布置出一个炮兵阵地需要多长时间?
也许是1分钟,5分钟,或者更快一点,两分钟?
可陈沉只需要3秒。
因为,他手里的17火箭炮,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诸元调整。
炮口放低,对准下面炸就完了!
至于两门mk19和一门4榴?
有效射程都在15米以上,闷头打吧。
于是,进攻就在这样紧密的节奏下展开,17火标志性的“邦邦”声响起,9发火箭弹瞬间脱膛而出。
芒东坝营地成了一片祸害,几座营房倒霉催地正好被命中,里面的士兵仓皇逃出,可很快,第一轮榴弹打击也已经到来。
6发榴弹以惊人的散布落在了军营里,鬼哭狼嚎声、盲目开火的枪声、甚至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丢出的手雷的爆炸声混乱响起。
而借着这个机会,陈沉已经调试好了他的12毫米迫击炮。
没有炮兵计算器、没有光学方向盘,他直接之前随手摸来放在身上的普通科学计算器完成了诸元解算。
这样的计算结果不可能精确到哪里去,但,已经足够了。
距离15米,冷炮发射,拉绳击发。
“轰!”
m933高爆弹尖啸着落向敌方阵地,在经过数秒的飞行之后,以一个相当精准的角度,炸开在了军营北侧营房密集处的人群中央。
夜空之下,血雾横飞。
陈沉快速调整了方向机,随后亲自扛起一枚炮弹,塞入了炮膛。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看爆炸。
“走!撤了!”
还发着烫的迫击炮重新被拆了下来,随后又被小心地放到了皮卡车上。
没有哪怕一点多余的步骤,这支车队再一次离开了他们发起进攻的位置。
山脊哨点被扫清、到完成炮击撤离,他们仍然只花了不到5分钟时间。
下方的芒东坝军营这时候才刚刚恢复有效指挥,一辆辆军车从军营里开出,向着东风兵团的方向追来。
陈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丢下几枚阔剑,随后把车开下山脊,但他并没有向北逃命,而是做出了一个缅军根本不可能猜到的动作。
他直直地冲着缅军追来的南方奔去,以一个间不容发的时间差,拐入了山间小路,随后关闭所有灯光,藏在道路转角的山坳里,避开了追来的缅军。
阔剑地雷很快被触发,爆炸声响起之后,陈沉再一次启动了车队。
但,他仅仅以一辆头车的微弱近光照亮、后车则依据前车的反光标识跟随。
这支车队就这样悄然无声地绕过了那几辆被爆炸拦住的缅军车辆,向老街外围满旧的方向驶去。
芒东坝的缅军大概还以为东风兵团已经逃向了北边,这些阔剑不就是用来延缓追击的吗?
不过,这根本就没造成多大的伤害嘛
此时,满旧一栋别墅里,刘正祥正焦头烂额地看着眼前的地图。
他的私兵刚刚被调走了大半,参与所谓的“老街防御战”,但他实在不知道,这种防御战有什么好打的!
明明就他么是你白所成跟东风兵团结的梁子,你找上我们干嘛?
要不是当初你们把人当炮灰、要不是你的手下杀了他们的家人,东风兵团这些崽子会那么没完没了地报复?
平心而论,刘正祥真不觉得东风兵团做错了什么。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自己是他们的话,恐怕反应会更激烈、手段会更狠。
毕竟,这破地方就是一个比烂比狠的地方,要是受了委屈还不知道反抗,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别人按死了!
所以,从一开始,刘正祥其实就没打算参与这种复杂的斗争和战斗。
什么同盟军,什么东风兵团,什么白所成,关我屁事啊!
老子只想搞钱!
我只想跟着一个好大哥安安稳稳地发财,你们说要把彭家声搞下去,好,那就搞下去!
但现在他都已经下去了,怎么还没有发财的机会?怎么还在不眠不休地打仗?
这破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刘正祥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神情无奈。
他其实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自己就是根墙头草,风向一变,自己就赶紧跟着倒。
在很多时候,自己会想办法避免去参与那种过于“激进”的事情,比如白家做的那种军火生意,比如魏家曾经涉足的某种“人口”买卖。
甚至当年彭家声还在的时候,他虽然也跟着运毒贩毒,但属实也算毒贩里面手段比较“柔和”的那一派了。
当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不是因为自己多么“善良”,这纯粹就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自己是该死的,可问题是总不能没头没脑地掺和进你白所成的事情里,然后莫名其妙地死了吧??
这趟浑水不能再跟着趟了。
必须把队伍带回来!
鬼知道现在到底谁强谁弱,照东风兵团这帮崽子的战斗力、以及他们背后可能有的背景,万一他妈的明天他们就解放老街了呢?!
到时候投降还来得及?!
得有先见之明啊。
哪怕现在还不能投降,也得做好一个骑墙派应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刘正祥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彭德仁的号码。
他想要跟对方谈谈条件,想要探一探对方的口风。
只有搞清楚了大家的意图,自己才有可能抓住那个最好的机会。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刘正祥“喂”了一声,可还没等他继续说话,他的耳边却突然穿了一阵奇怪的尖啸声。
就好像是
迫击炮!!!
刘正祥懵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下一秒,凶狠的气浪将他的脸吹得扭曲,数不清的破片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飞了起来,又落了下去。
生命正在快速流逝,视线彻底黑下去之前,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神仙打架,我他妈遭殃了。
妈的,我什么也没干,为什么要挨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