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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章 第 66 章
    被严实地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产房, 加茂伊吹的双腿还有些僵硬,他立在原地,产婆便自觉地向前, 将孩子递给他看。

    

    加茂伊吹抬眸,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将他们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 最终才低下头。

    

    少年小心地压下婴儿脸颊旁边的布料, 也不嫌他身上还带着血迹与脏污, 以极轻的力道碰了碰他的头顶。

    

    小孩尚不知事, 不知道面前就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希望他顺利降生的兄长, 被人摸摸便皱起脸,使本就发红发皱的皮肤更不好看。

    

    或许是哪处不太舒服, 加茂宪纪的脑袋在襁褓中微微摇晃着蹭了一会儿后,竟然又挤出几滴眼泪, 叫加茂伊吹极快缩回了手。

    

    少年将右手背在身后,有些无措地捏捏指尖, 控制着面上尽量别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供人揣测,只点点头道:“遥香夫人母子平安, 父亲不在,我先赏过大家。”

    

    四乃原本没有照常准备赏钱, 毕竟加茂遥香不是正经夫人,孩子也并非倍受期待, 反倒是族中人人厌恶, 恨不得杀而后快。

    

    但加茂伊吹有意为庶弟造势, 至少彰显他的重视, 也能叫旁人在想要欺辱加茂遥香母子之前再多考虑一番。

    

    分发给佣人的赏钱来自加茂伊吹, 不记本家的账, 但他并未直接向佣人提起以收买人心,似乎只是代家主按规矩行事,让四乃失去了最后一条拒绝的理由。

    

    目光仿佛被黏在那孩子身上,久久难以移开——加茂伊吹细细品味着心底那股格外奇妙的滋味。

    

    他想,加茂拓真一定是族中百年难得一遇的怪胎,不然怎么会能够在一个如此重视血缘羁绊的家族中将亲生骨肉当做工具。

    

    加茂家的家传术式是赤血操术,血液中流淌的力量既是祖辈意志的传承,也是血亲之间最本源的链接。

    

    即便作为同父异母的兄弟,加茂伊吹也依然能在看到加茂宪纪的第一眼被那种血脉相连的感受打动。

    

    ——血脉将加茂一族拧成一棵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巨木,是共御外敌的最强武器,也是最隐蔽又最严苛的诅咒。

    

    就算对原作剧情没有任何了解,加茂伊吹在那一刻也隐隐生出一种预感。

    

    说不定他会为这孩子而死。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刚要高涨起来的情绪便又冷却下来,他轻轻摆了摆手,产婆应声,抱着逐渐安分下来的婴儿快步离开了院子。

    

    尽管加茂宪纪不过是个刚刚出生的小孩,接下来也还有许多事在等他去做。

    

    亲子鉴定与寻常的体检项目是必做的检测,之后还要由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查验他是否继承了赤血操术,以决定他长大成人前在族中得到的待遇。

    

    目送大批佣人浩浩荡荡地护着加茂宪纪出门,加茂伊吹迟迟才转过身子,不顾四乃的劝说,叫留下的侍女安置好加茂遥香,便进了血腥味甚至还刺鼻的产房。

    

    少年略显单薄的纤细身影停在床边,即便目光所及之处遍是大片的脏污与杂乱,面上也毫无嫌恶之情,平静的神色叫加茂遥香自生下孩子后便高高悬起的心脏不自觉便落在了实处。

    

    “……伊吹少爷。”女人相当虚弱,一双熬得发红的眸子轻轻合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和他说话,“孩子、孩子……”

    

    加茂伊吹的嘴角终于划出一个笑容,安抚道:“我见过宪纪了,他应当很健康。其他的一切事务都有我照看,夫人好好休息就是。”

    

    加茂遥香的神色有几分挣扎,似乎刨空了脑内能为幼子做的所有打算,缓声恳求道:“我知道我们母子只不过是族中最微不足道的两人,多亏伊吹少爷的照拂才得以生存。”

    

    “宪纪他还小,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应该也会随我——我没什么追求可言,只想守着家人平凡地活着。”女人目光中的哀伤浓郁到几乎刺痛了加茂伊吹的双眼。

    

    “所以我想,他应当是不会与伊吹少爷争抢什么的,他要做个普通人,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娶妻生子就最……”

    

    加茂伊吹心中划过一丝悲悯的痛楚。

    

    他接收到这番拳拳爱子之心,身体疲惫,加上心情本就算不上愉快,往日与加茂荷奈相处的画面难以抑制地掠过眼前,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从来没能拥有来自母亲的、如此浓烈又真挚的爱意。

    

    他似乎从出生起便一无所有,直至今日仍然是孤家寡人。

    

    不甘的情绪仅在胸腔内翻滚一瞬,理智便已经将所有不该出现的自我怜惜完全压制。

    

    加茂伊吹早已不是个完全不明白究竟该做些什么的懵懂幼童,正相反的是,他前进的方向已经相当明晰。

    

    于是他打断了加茂遥香的辩白,沉声说道:“我的确有与夫人相同的顾虑,但这绝不是我苛待幼弟的理由。”

    

    “我是真心想要护他,如果他未来不争,自然会保他一生顺遂无忧;但若他未来想争,我也不会提早使出下作的手段,叫他连活都活不成。”

    

    “无论夫人是否相信,”加茂伊吹口中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我是族中除你以外最希望他能平安长大的人,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又怎么会出手害他。”

    

    眉眼间的几分愁色说不清是否代表了他心中的失望,极其恳切又平和的语气也让加茂遥香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实在是有些不妥。

    

    “夫人未免对少爷过于失礼了!”

    

    一旁守候的一位侍女见加茂伊吹久久没有回话,似是为他感到不平,忿忿道:“伊吹少爷在产房外等了整晚,只怕有人对您不利,如今刚一见面便说这话,真是太让少爷寒心了!”

    

    加茂遥香惊愕地瞪大双眼,并没想到加茂伊吹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她面上飞速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慌乱与愧疚之色,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这侍女正是加茂伊吹安排在加茂遥香身边的十殿人员,虽说正是看中了她察言观色与随机应变的能力,但真看着她施展起这副本事,加茂伊吹仍然有些惊讶。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感慨道:“夫人有慈母之心,也要多关照自己的身体才是,还是少流泪吧。”

    

    言尽于此,他不顾加茂遥香哽咽着吐出的道歉,向那侍女低声交代几句,便又带着黑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布置在加茂家的眼线一刻不停地传来与加茂宪纪有关的消息,倒是都在加茂伊吹的预料之中。

    

    加茂宪纪的确是加茂拓真的亲生儿子,身体指标一切正常,最可喜的是,他的血液对咒力有反应,有极大可能继承了赤血操术。

    

    得知此事时,加茂伊吹正不紧不慢地为黑猫梳理刚刚洗过烘干的毛发,难得有一件他早就完全掌握的事情正在按部就班地发生,他没有任何感到焦虑的理由。

    

    加茂拓真当天直到中午才迟迟归来。

    

    他对加茂遥香没有感情,自然不会前去探望;而加茂荷奈到底是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只不过说出的几句话刺激到了孕妇,反正母子平安,便也没再深究。

    

    于是他将滔天怒火尽数发泄在那个故意询问加茂伊吹保大保小的产婆身上。

    

    家主下令彻查此事,一连数日都在处理其他同伙与藏在幕后企图蒙混过关的旁支,这番动静彻底坐实了加茂宪纪在族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加茂伊吹倒也并不为此难过,他隐约能感受到加茂拓真的举动似乎别有深意。

    

    加茂宪纪已经被过继到正妻名下,成了加茂家的嫡次子,这本就是个昭显重视程度的行为,族人自然不敢再对他下手,加茂拓真又何必兴师动众地再做一场戏?

    

    令加茂伊吹没想到的是,加茂拓真为这场大戏指定的观众竟然是他。

    

    当日归来后,加茂拓真立刻便得知了长子竟然在产房外候了一夜的惊人之举,就因此更确信他此前的叛逆正是来源于对幼弟命运的担忧。

    

    在以实际行动表现了对庶子的重视之后,加茂拓真找回了与加茂伊吹修复关系的底气。

    

    他将安排衹园祭守备力量的任务交予长子,希望用委以重任的方式委婉地传递求和的信号。

    

    他本不必如此,毕竟他此前心心念念渴求的健康孩子已经诞生,加茂伊吹显然不再是次代当主的最好人选。

    

    但平心而论,加茂拓真的确更看好加茂伊吹。

    

    人的能力强弱体现在诸多方面,仅从加茂伊吹与五条悟和禅院直哉的亲厚关系判断,加茂拓真也不认为加茂宪纪未来能比兄长做得更好。

    

    他很好奇加茂伊吹究竟能为了家主之位做成多少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认为自己依然有必要主动向加茂伊吹递去橄榄枝,以激励长子继续为继承家业而变得更加优秀。

    

    四乃前来传话,叫加茂伊吹开始着手准备衹园祭的相关工作,少年没怎么考虑便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加茂伊吹一直细细规划着加茂宪纪的未来,明白仅以嫡长子的身份难以护他绝对周全,终究还是要借助加茂拓真的力量才好行事。

    

    既然如此,他不如直接按照加茂拓真的意思行事,还能在对方心中留下个听话懂事的好印象。

    

    他垂眸,扬声应道:“替我回复父亲,我一定会做好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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