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榕越说声音越低,连岑正听得入神,她却突然从往事中抽身出来,回到现实里提醒了一句:“再喝口水吧?快要晾凉了。”
连岑端起水杯又抿了一口突然感觉手腕有些脱力,握着水杯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不仅如此,那股鬼修身上特有的血腥味道似乎也一下子冲淡了许多。
仔细想想,那种脱力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就像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一样,双臂一直承受着半边身体的重量,缓缓麻痹了神经,再动弹的时候会感觉有千万根针扎进来般万分刺痛。
连岑不喜欢露怯,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她也只有刚开始的一僵,很快就面色如常。她已经判断出那杯水有问题,对方能够做到不让她看出来,就连连岑都感到意外。
连岑不动声色的将水杯放下,笑了两声:“还是烫,我喜欢喝彻底凉透的,再晾晾吧。”
黎榕坐着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眸色很深,像是藏着一眼黑洞,看不清情绪。被污染的婴灵从外形上看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那副透明到几乎要消失的小身体,乖巧的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微弱的呼吸着。
连岑原本还乐观的想着,这只坚强的婴灵兴许还能救回来,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身体不舒服吗?”黎榕先于她开口,温和亲切的语气,像是十分关心似的:“你喝的太少,东西起效慢,恐怕还要难受一会儿,等晕过去就好了。”
说话时,她微微探身,揽住连岑的肩膀,看着就像一位想要照顾小妹妹的好姐姐一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死死钳制住连岑让她无法动弹。
“你!”连岑又惊又气,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凡人手上吃亏,更没想到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以及白眼狼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也不知道水里究竟放了什么,连岑竟然无法从身体里调动出灵力,当真像个普通人一样,被控制住了。
灵力只是暂时被压制,连岑仍能感受到灼烫的红莲之力在她经脉里游走,这令连岑安心了不少,只要灵力还在她就能想到办法脱困。
“黎榕,我自认对你不错。”她冷着脸,依然摆出气愤的表情。
听见这话的黎榕沉默了许久,才说:“是啊,你对我很
好,我在医院的时候多亏你照顾我……可是怎么办呢?”
“姐姐是为了我才嫁给那个畜生的,我欠姐夫一个爱人,欠姐姐一个孩子,二十多年的恩情和你一天的恩惠,我总得有个取舍,你说对不对?”
“我不是坏人,连岑,我也不想当坏人。”黎榕崩溃的从口中溢出一口叹息,还带着温度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一直滑落到脖子上,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但她根本无心去擦眼泪。
她抱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又委屈又痛苦的哀嚎着:“可是孩子不会长大了,从我落水以后就再没长过,原本这个时间我都要生了,可你看,我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他的胎动了……”
“姐夫当时几乎耗尽了全部力量才保住的孩子,我信誓旦旦的答应他会替姐姐生下来,可现在孩子已经不会动了……我只能动用别的手段保全这个孩子,你会理解我的,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连岑只想骂一句有病。
还没骂出口,黎榕就目标精准的取下了她头上的青简,还说着:“差点忘了,姐夫说这个东
西必须取走。连岑,我姐夫很不容易,他当时为了攒婚房的首付,白天下了班,晚上就去码头搬箱子,结果有一天因为太疲惫摔进了江里,没救回来。”
“他死了,可他还在我身边,让我觉得我还是有家人在的,所以我不能让他失望。对不起了连岑,就当是睡一觉吧,不会很痛苦的……,”
黎榕的声音一点点远去,连岑只感觉头脑越发昏沉,她死死咬着嘴里的软肉保持着清醒,假装闭着眼睛软软的倒在沙发上,为了逼真,她还顺势又从沙发滑到了地上,胳膊撞到了破茶几都没吭一声。
她苦中作乐的想,她一个执法者,这两年锻炼最好的居然是演技,这是够离谱。
见她终于昏倒,黎榕哆嗦着长舒一口气,双眼不安的眨得飞快。她再次告诉自己:“为了孩子,都是值得的,大不了下地狱……”
“下地狱?新地府可没有这种东西。”一道粗糙的男声自她身后响起,黎榕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子,又怕惹恼那人,强忍着恐惧转身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您来了。”
来人个子不高,瘦骨嶙峋,浑身赋满毛发,像一
只猴子一样,十分丑陋,让人不敢直视。
一旁的方晓青原本只是清秀的长相,却因为这样鲜明的对比而显得格外清风霁月。他瞥了黎榕一眼,对她这样胆颤的表现并不满意,但他没有当场表现出来,而是先对那男人说:“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困住了执法者,山魈,至纯灵气呢?”
山魈讥笑着走近连岑,嘴上懒懒散散的说:“急什么,等我解决完执法者,自然会给你。”
“啧啧啧,不可一世的执法者,现在也只能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任我宰割,这可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喜事啊。”
他蹲在地上,伸出尖利的指甲在连岑脖子的位置划了几道,稍微有些用力,连岑的皮肤瞬间被划出血痕。
山魈收回手,没让那血碰到自己,转而去看黎榕:“青简呢?”
黎榕连忙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簪子离开连岑以后好像暗淡了许多,灰扑扑的。
山魈拿着青简,得意的大笑几声:“二十年了,我可又见到你了,老伙计。”
他的手上冒出一团火,将青简放入火中炙烤:“这次,你还能护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