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榕久久没有等到她应答，疑问的看着她，连岑这才匆匆回神，短暂的笑了一下：“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黎榕嗤笑，一手扶着腰，慢吞吞的移动着，双腿双脚都有些肿胀，她走的极其小心，边走边说：“我是怕继续工作有个磕磕碰碰，才回来瑞海安安心心养胎，这边虽然是个老破小，好歹是个城中村，并不偏远，快递和外卖都很方便。隔音不好，但邻居热心，真出了事，我随便喊几声，就有一堆人上来救我。”
她说话的神情十分怀念，仿佛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似的，但那丝温情与感伤只在她脸上出现了短短一瞬。很快，黎榕就又恢复成往常的样子，当着连岑的面从热水壶里倒出一杯热水来。
“家里没有茶叶，倒是有牛奶，我怕你不爱喝，就烧了一些开水。”
水声汩汩，热气弥漫，杯壁很快被熏出了白雾。
于此同时，那股血腥味也更加浓郁，像是满溢出来似的，躲藏中不经意透露。
黎榕敛眸，隐去眼中翻腾的煞气，把水杯推给连岑时，动作不经意间一滞。
下一瞬，一滴血色晶体坠入水中，悄然
无声息，很快融化。
连岑暗中打量房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接过水杯后，她礼节性的浅抿了一口，不忘与她寒暄：“对了，你家人没有来照顾你吗？”
屋里东西虽然摆放的很整齐，但看起来物品很少，就连阳台上晾晒的衣服都只有黎榕自己的，看起来不像有其他人居住的样子。
黎榕看着她将那水吞咽下去，满意也满足似的，眼底盛满了笑意，她歪着头，回道：“有，我姐夫在照顾我。”
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这样关系的亲人，连岑停顿了两秒才尴尬的追问：“……没了吗？”
她或许有些思想龌龊，但姐夫和小姨子单独相处，姐夫还要照顾怀孕的小姨子，这种关系总是格外引人遐想。
但黎榕一句话立马打消了连岑所有肮脏的念头，她说：“嗯，我的亲人在几年前都已经过世了。”
“抱歉，我……”
“没关系，他们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留了很多礼物给我。”黎榕摸着自己的肚子，沉吟了片刻，忽然抬头问她：“你想听听我和家人的故事吗？很久没有回忆过了，真怕哪天会忘干净。”
连岑坐端正，屏息
点头：“好啊。”
“该从哪说起呢？”黎榕盯着沙发扶手的那个破洞，开始娓娓道来：“我第一次来这里时，才刚刚六岁。那时候姐姐八岁，头发剃的很短，衣服也穿的乱七八糟，像个假小子似的，但是和我第一次见面，就送了一个芭比娃娃给我。”
“没错，我们是重组家庭，我妈妈和她爸爸在那年结婚了，从那时起我有了一个大我两岁的姐姐。”
“我爸爸不太会照顾人，姐姐最初那几年每天都过得很潦草，一直到我妈妈嫁过来，她才渐渐重新有了女孩子的模样，但是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她的声音倏地低沉下来：“两年以后，我妈妈过世了，肠癌。”
“我没有亲生父亲，妈妈是单亲妈妈，在那个年代因为未婚先孕早被家族驱逐，所以她去世以后，我就无处可去了……我以为。”
“但爸爸办完妈妈的葬礼以后，还是像之前那样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回了家。他告诉我，我在他家的户口本里，就是他家的孩子，妈妈不在了，爸爸和姐姐也会一直照顾我。”
“他没说假话骗我……后来的日子，我这个和他们没
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获得了他们全部的关心与偏爱。爸爸累死累活的赚钱，大部分都给了我，供我去学钢琴，只是因为我小学的音乐老师夸过我手指生的好，适合弹钢琴。”
“姐姐呢，明明只比我大两岁，却像我的妈妈一样，各方各面都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的第一件内衣、第一包卫生巾都是她帮我买的。我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被吓坏了，那个时候我才六年级，没有学过生物知识，她手把手教我换卫生巾，耐心的跟我讲这是怎么回事，还送了我一支会变色的唇膏当口红，说是要庆祝我长大了。”
“我后来一直在想，那她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的时候，是不是也吓坏了？有人安慰她吗？有人照顾她吗？可我问了她很多次，她也只是说，都过去那么久，她早忘了。”
孕妇总是感性的，说了几句，两行清泪就从她眼角滑落，黎榕不在意的随手擦去，继续说：“爸爸是在我们高中那年去世的，脑溢血晕倒在家里，我们都在学校，没人发现，等找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时候我高一，姐姐高三，她成绩不好，我也不好，但我会弹钢
琴，可以去参加艺考，所以她干脆没有去读大学，早早进入社会赚钱给我攒学费。”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她恋爱了。一直以来她都是沉稳靠谱的形象，尤其是爸爸也去世以后，她面对我又当爹又当妈，身边都没有几个同龄朋友，我继续忘了她少女的一面。”
“可是那一场恋爱让她变回了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女孩，她的男朋友家境贫寒，也是早早辍学出来赚钱，人很英俊，性格有些粗糙，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对姐姐特别好，那个时候我就叫他姐夫了，每次这样叫他都会很开心，见到我就给我塞零食，我抱都抱不住。”
“……但最终和我姐姐结婚的，是另一个男人。”黎榕叹了一口气：“那男人看着敦厚老实，实际上出轨成瘾，我姐姐孕期发现他偷吃，就去上门捉奸，跟着那男人回家的时候，很不幸的，碰到了车祸。”
“男人当场死亡，姐姐喘着最后一口气，坚持了两天，眼睛都没睁开过，就在昏迷中去世了。”
“那是在三年前。”
“姐姐去世那天，我又看到了姐夫，那时起，我们成为了彼此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