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邵晴那得到这么一个回答，连岑碰到婴灵的好心情都消失了大半，入夜后与季英哲联系时，便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季英哲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在京市，那边下了第一场春雨，雨不算大，敲在窗户上的声音却不小。

    

    “这场雨过后，就要见青了，你在A市感觉不明显，在西川那边，春雨滋润过没几天，树上、地上就会冒出绿芽，西川向来是昏黄的城市，有了绿意，瞬间就感觉整个城市都活了起来，不再萧索荒凉。”

    

    他们很少议论这些除了正经事以外的生活情趣，季英哲声音又实在温和，连岑便忍不出开始幻想起西川的模样来，半晌，她轻声道：“可惜，我没见过，我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过东宁，甚至连A市都没有出去过。”

    

    A市是东宁的省会城市，辖区范围很大，就连距离市区好几百公里的老凤村都算A市地界。

    

    季英哲闻言笑了：“有空带你去西川，我给你当地陪。”

    

    连岑没有继续答话，呼吸声绵长，像是已经走神了。

    

    “连岑？”季英哲察觉到她情绪有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记得你才说过，远樟村那

    

    个案子已经彻底解决了。”

    

    连岑坐在寝室楼附近的小凉亭里，看着不远处的小情侣依依惜别难舍难分，脑海中又浮现邵晴美丽的面庞和她似乎认命的言辞。

    

    “邵老师交男朋友了。”她把对着室友都无法说出口的话，对着季英哲和盘托出：“她家长给她找的，在老家条件很不错，是个物理老师，邵老师还给我看过照片，斯斯文文的，虽然不如邵老师前男友，但确实已经算是良配了。”

    

    “……但邵老师现在在A市，和她男朋友相处不方便，男方那边希望尽早生孩子，邵老师家人也没有意见，所以邵老师这学期课程结束以后就会辞职，回老家，结婚，进当地的游乐场当经理，尽快生个孩子。”

    

    她怅惘的眨着眼睛，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失去了光辉：“一直以来我都听邵老师说她家里管的很严，父母控制欲强，但我没什么实感，现在我才知道，邵老师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只要她还认这对父母，还是他们的女儿，她就得由着父母摆布。”

    

    “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无论家庭如何贫苦，给邵老师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哪怕他们给的都是邵老师不需要

    

    的东西，邵老师也实打实的得到了许多、父母靠牺牲自己才得来的恩惠，她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这份恩情。”

    

    “所以，我甚至没法劝邵老师摆脱她的家庭，去过自己的人生……可变成现在这样，我好不甘心。”

    

    “我甚至都知道为什么邵老师的父母会让她舍弃这么好的工作回去嫁人生子，再随便找个应付的工作。因为邵老师太优秀，他们‘管’不住了，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给邵老师遮风避雨，那就干脆折断邵老师的翅膀，把她放在自己能护得住的地方。”

    

    连岑难过的捂着脸，第一次感觉到鼻头酸涩：“可是，难道一个人平平安安的长成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最后的下场就是为了偿还父母自以为是的爱而困住自己一生吗？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然后再麻木的生一个孩子，让这个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她想起今天碰到的那个孕妇，还有孕妇肚皮上的小婴灵。她在黎榕身上看到了由内而外散发的幸福，她希望将来邵老师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母亲时，也能笑的这么开心，而不是像完成任务一样，生下一个属于“家庭”的

    

    孩子。

    

    “季英哲，我突然觉得无父无母，一个人挺好的。”

    

    季英哲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十分严肃，又夹杂着浓重的柔情：“别这样说，连岑，不要说这种话。”

    

    “你这样，我会觉得，”季英哲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任眼尾那抹红色蔓延：“我会觉得很心疼你，会内疚现在并不在你身边，没法给你一个拥抱。”

    

    连岑迷茫的抬起头，愣到眼睛都不会眨了，呆呆的看着前方：“你心疼我做什么，邵老师才值得心疼吧？”

    

    “连岑，看来你一定要跟着我回一次西川了，”他又突然笑起来，这一次甚至带上了期待：“我把我的父母分给你一半，让你知道健康的、正常的父母与子女关系是怎样的。”

    

    健康的、正常的父母与子女关系是怎样的还没搞清楚，连岑就率先知道了健康的、正常的师生关系是怎样的。

    

    连岑的班主任李老师托班里的学习委员喊话连岑，因为连岑的绩点成绩在班里没有达到前50%，失去了本学年的助学金申请资格。

    

    这种事情一般都不会通知到个人，有的班级都是光明正大的召开班会公开投票。李老

    

    师算是个例外，她从第一年开始，所有奖学金名额都是和班长两个人直接商量的，导致班里同学一直不知道学校有什么奖项可以申请。

    

    而特意通知连岑“落榜”，想必因为是那天被连岑怼了没有面子，想用这种方式逼连岑赔礼道歉。

    

    寝室里，贾小晴第一个爆发：“没人性，没师德！”

    

    白婵还算冷静，她看着一脸平静的连岑，问道：“李老师大概是想警告你，她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卡着你的助学金，今年的助学金已经没戏了，但是后面还有两年。”

    

    “没事，这钱没到我手上，但也帮助了班里的其他贫困生，我没什么意见。”连岑对此反应平平，是真的不在意。

    

    学校发放助学金，是要求上传贫穷证明的，极大可能的避免富家子弟冒领。既然助学金没有失去它原本的意义，连岑也没有拮据到过不下去，申请不到她也觉得没什么。

    

    现在连岑也只能庆幸，李老师在她们班没有任何课程，否则，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老师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挂科。

    

    连岑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始思考，看来这个学期得好好学习了，不能给李老师送任何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