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无常不现身，夜里无常不开口。连岑后知后觉想到，现在正是午后太阳最烈的时候，她这个时间请无常，确实叫他为难，怪不得她等了那么久。

    

    好在这个无常并不记仇，几下就答完了连岑的问题，金光迅速褪去，再无反应。

    

    连岑则接下竹片，翻到了问题的背面，看着无常给出的判词再度陷入沉思。

    

    志本桀骜气难顺，满腹冤屈凭谁诉？讨债小鬼仇父母，宁弃人道讨前生。庸碌蛮狠二十载，仇散怨清天地归。

    

    这是……裘陈子的判词？！连岑咬着自己的手指，怀揣着一丝怀疑将竹片翻了回去，看到自己亲手写上的“裘陈子”三个字，顿时感觉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交换人生》的镜头没有作假，裘陈子和梁少朗的性格表现也没有剧本干预，那么任谁都可以清楚的看出来，梁少朗才是那个讨债鬼投胎的人。判词里被判为讨债鬼的裘陈子，却处处乖巧懂事，宛如生来报恩，哪有讨债的意思？

    

    连岑思索良久后摸出手机，当场下载了微博登录进去，搜索着裘陈子的名字。节目已经过去了十年，裘陈子和梁少朗都是普通素人，大众的目光并没有紧盯着这两个人不放，因此他每条微博下方的评论都只有寥寥几十条。

    

    她运气不错，十几分钟前裘陈子刚发了新的动态，还难得配上了近期的照片。好事将近，照片中的裘陈子满脸红光，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那股喜意甚至穿透了屏幕，感染着每一个看客。

    

    一片恭贺声中，连岑突然看到一条突兀的关心：小哥哥，我只是路过，家里人懂些阴阳风水。我看你双耳纤薄，人中短小，对比以前的照片，鼻梁处还出现了裂纹，眉头生长出了杂毛，这都是亡命之相。建议你就近找个先生看看，避避灾祸。

    

    连岑看评论的短短几秒，就有充满正义感的路人和裘陈子的忠实粉丝冲到这条评论痛骂起来，大概是被多人举报的缘故，这条评论仅存在了几分钟就消失不见了，连岑刷新了好几次，都没有再看到。

    

    按照判词，裘陈子不出三十而亡，因此这条看似荒谬的评论，极有可能说的都是实话。

    

    她再次懊恼起自己不懂面相来，与活人打交道，自然还是按照活人的规矩来更加便利。不过，她虽然不懂这些，有一个人，却可能懂。

    

    连岑做事向来果断，她毫不犹豫的拨通了季英哲的电话，听到对面接通后，便直接问道：“季英哲，你会看面相吗？”

    

    季英哲正要寒暄的话被她堵在口中，他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实话实说道：“只是稍懂，并不精通，怎么？”

    

    “我这里有一张照片，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连岑画出一张又圆又大的饼：“以后碰到了，我请你吃饭以示报答！”

    

    “好啊，”季英哲愉悦的勾起嘴角，他随意撑在栏杆上，已经能想到连岑真的见到他时惊讶的表情：“那我得好好想想，该点些什么山珍海味。”

    

    “山珍海味……倒也不至于，不过A市的特产还是请得起的。”连岑眼皮抽搐了几下，接着说：“这个咱们回头再说，我先把照片发给你。”

    

    季英哲还想说些什么，听筒里就只能听到忙音了，紧跟着他的社交软件上就弹出了好友申请，还弹出了好几条，可见她有多心急。

    

    季英哲顿时哑然失笑，还从没见过这么明明白白把他当工具人使唤的。

    

    朱红刚出来，就看到他这幅神情，忍不住挑眉调侃道：“怎么，想到弄坏了衣服，得给我们每个人一笔巨款，就忍不住高兴？”

    

    季英哲闻言，无奈转身：“你就别笑话我了，朱红姐。当时定下规矩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会遇见这种会喷火的妖怪，我白白掏出小一万，正郁闷呢。”

    

    “呵呵呵，”他一说，朱红就又想到了他那件伤痕累累的衣服，笑的更加开怀：“这事，你得跟承安说，规矩是他定的，谁让你小时候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力气，弄坏他珍藏的宝贝呢？”

    

    提起白承安，两人的情绪都变得沉重了。

    

    朱红收起笑容，走到季英哲身边，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撑在栏杆上，语气低落道：“承安连续好几天不肯见人了，情况应该很不好。”

    

    “抱歉，我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来追踪陶青，结果却……”

    

    “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老想着道歉。”朱红打断他的话，说：“祥瑞要是那么轻易就能现身，承安又何至于承受上百年的苦难。至少，你把鲛人带了回来。”

    

    她看向不远处的红木书柜，季英哲带回来的鲛珠正发出皎洁的光芒，像极了一位温柔的少女。

    

    朱红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真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情，能不能和我成为好朋友。”

    

    “陶青说，鲛人不像传说中那般面容丑陋，她长相清秀，眼神十分单纯。她本就诞生不久，还一直居住在深海里，不懂人心险恶，遇见陶家人在岸上示好，就毫无防备的钻进了他们部署的牢笼里。可这个孩子，却在被陶家人割开身体流尽血液、分食骨肉时，一声不吭，不哭也不闹。”

    

    “孩子？这个孩子要是还活着，应该比你奶奶年纪都大。可惜啊，鲛人现世，却不合时宜，早早被奸人谋算了性命。”

    

    朱红脸上闪过怒意，又尽力克制下来，说道：“陶家吃过鲛人肉的人都当场暴毙，在当年作为灭门惨案登报了好几天，可惜我当时力量稀薄，也没有察觉到鲛人的气息。不过，说来也怪，陶青也吃了鲛人肉，为何独独她没有事？”

    

    “因为她偷偷给鲛人喂了一颗饴糖。”季英哲捏了捏鼻梁，语调不疾不徐的复述着真相：“按照陶青的说法，她原本并不知道她的家人打算吃鲛人肉求长生不老，鲛人遇害那晚，陶青也奋力搭救过鲛人，只是她身单力薄，反而被打晕扔进了地下室。

    

    等她醒来时，陶家早已被血雾笼罩，她不是自愿吞下鲛人肉的，是鲛人，鲛人灵体溃散之前，她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了陶青，以回馈那一颗糖，只是上百年来，她一介凡人却不死不灭，也不知道究竟算是恩惠还是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