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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魔降(1)
    广袤的山林终于走到了尽头。

    

    不远处,有炊烟缓缓升起,亦有鸡鸭鸣叫声不绝。大片大片农田尽头,掩映着小小的村落。

    

    这村落不似司幽国那般齐整干净,充斥着浓浓的烟火之气。泥屋家家前堆着砍好的柴垛。栅栏里关着喂好的鸡鸭。远处一方小塘前,有人正在垂钓。农人耕作,小儿牧童,远远看着,如世外桃源,一片岁月静好。

    

    簪星与顾白婴对视一眼,彼此都感到对方心中的疑惑。

    

    这里没有魔气与元力波动的痕迹,看起来就如一方普通凡人居住的村落。两生佛轮为何会将他们带往此地?这里是都州过去一隅吗?

    

    顾白婴侧头,低声道:“过去看看。”

    

    簪星颔首。

    

    二人往前走去,恰好前方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农人走过,簪星上前笑道:“这位大哥......”

    

    那农人却像看也没看到她一般,径自从簪星身边走过,簪星一愣。

    

    顾白婴见状,眸光微动,他伸出绣骨枪,绣骨枪的枪尖掠过农人手中挑着的扁担,如一道清风,从其中轻而易举地穿透过去。

    

    “幻境?”簪星顿住。旁人看不到他们,他们也无法影响旁人,就如幻境一般。不对,巫凡城的幻境里,编造幻境的主人可以在其中生活说笑,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段记忆。就像是在藏宝地中,她于无忧剑中看到的记忆一般。

    

    这是谁的记忆?鬼厌生的吗?

    

    “我们似乎影响不了他们。”簪星看向顾白婴:“明净大师说,转动两生佛轮可以回到过去,可若过去没有改变,那佛轮存在的意义不就没有了吗?”

    

    “别忘了,转轮的人是鬼厌生。”顾白婴提醒她:“你我无法改变过去,不代表鬼厌生不行。”

    

    簪星垂眸,这倒也是。鬼厌生是第一个通过了五轮塔试炼的人,佛轮是佛塔赠给他的奖品。鬼厌生主动转动了佛轮,她和顾白婴却是被佛轮强制拉入其中。在这段记忆中,鬼厌生才是主人。

    

    他们奈何不了鬼厌生的过去。

    

    二人站在村中的小路上,正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时,陡然一声惊雷,将二人思绪打乱。

    

    不知何时,浓重的乌云聚于村落上方的长空,狂风乱作,眼看一场急雨将要落下。村邻四散躲雨,牧牛的孩童匆匆赶着黄牛归家,方才还热闹的小村,顷刻间空无一人。

    

    豆大的雨水从空中打落下来。

    

    这急雨来得奇怪,分明是一段记忆,村人瞧不见簪星和顾白婴二人,雨水却可以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将他们二人的衣衫浇湿。簪星望了望远处,见不远处有一人家窗前亮着点荧荧灯火,就指着那头对顾白婴道:“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先去躲躲雨吧。”

    

    顾白婴没有异议。二人过去,躲在泥屋的房檐下,清亮雨水顺着屋檐砸进脚下的泥坑里,一簇簇如悬吊的水帘,顺着风往人身上扑。

    

    簪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顾白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用温暖术?”

    

    簪星神情坦然:“我不会。”在姑逢山上的时候,她向来都是多穿几件来抵御严寒。在很多时候,她更喜欢用凡人御寒的方式,来记住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处。

    

    顾白婴先是意外,随即嫌弃,哂道:“你不是魔王之女吗?连温暖术都不会。”说罢,抬起一只手,正欲动作,忽然听得簪星开口:“不对。”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什么?”

    

    “你没感觉到吗?”簪星诧然望向他:“好浓的魔气。”

    

    “魔气?”顾白婴眉心一蹙,摇了摇头:“我没感觉到附近有魔气。”

    

    连顾白婴也没察觉?簪星更加惊讶,她想了想,伸出左手,掌心在上,从掌心中,即刻燃起一团青色的火焰。这火焰迅速摇摆拉长,如一条青色的长虫,飘飘摇摇地窜进屋里。

    

    就在这屋内?簪星心中一动,跟进屋里,下一刻,一个压抑的声音从其中传了出来:“好痛——”

    

    雨水“哗啦”一声,从苍穹悉数泼下,雷电照亮屋中人痛苦嘶吼的脸,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正在分娩的女人。

    

    桌上油灯里的火苗似是感觉到窗外的风雨,摇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女人奋力攥紧双拳,努力平复着呼吸。枕头边上的床褥几乎要被她的手抓破,就在床边,还放着银色的剪子和水盆。

    

    这屋中就这女人一人,连个稳婆也没有。这女人竟然在此独自生产,而她似乎也很惧怕为外人知晓这件事,极力压低着自己的呻吟,动静被窗外的风雨牢牢覆盖,整个村落无人知晓。

    

    浓重的魔气就是从这女人腹中传出来的。

    

    簪星一怔,脑海中顿时浮现起一个念头。还未等她反应,顾白婴见她迟迟不出,跟着走了进来,一进屋,便为这屋中的一幕震惊,道:“她怎么一个人......”

    

    凡人女子生产,大多九死一生。不说父母亲眷在外守候,至少也得稳婆看顾。而这女子却孤零零一人,未免可怜。她的夫婿亲人呢?

    

    那女子还在拼命用力,额上青筋迸出,她眼睛睁得很大,眼泪和汗水混在一处,将床褥湿透。

    

    倏然间,“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屋中响起。女子身体骤然一松,仿佛卸下来千斤的包袱,无力委顿下去。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还在继续,榻上的女人虚弱至极,却仍旧撑着身子强坐起来。她每动作一下,便要停下来喘很久的气。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女人咬着牙,从一片猩红和粘稠中抱起出生的婴孩,乍看之下就愣住了。

    

    然后,她面上泛起一个苦楚的笑容,喉咙间却溢出一声声悲哀的哭嚎。这哭嚎声也是压抑的,如小猫细细的呜咽,藏着不敢为外人道说的无助与可怜。

    

    这落地的婴孩与别的婴孩不同,生来就睁开一双眼,他望着面前抱着自己的女人,绽开一个无邪的笑容。

    

    他生了一双金色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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