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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五雷台(2)
    不姜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人人常说,天道无常,尽是陷阱,果不其然。当年我以为封住你魔王血脉,将你藏匿人间,就能保住你一线生机,可是你瞧,这么多年来,兜兜转转,仍旧逃不过注定的结局。”

    

    鬼雕棠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到让已经死去的人活转过来。而簪星如今修为尽失,更不可能高过鬼雕棠的魔王元力,想要解除封印,觉醒天魔血脉,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难道就要真如不姜所说的,留在原地,等一个不知何时会来的虚妄的希望,这和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簪星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弥弥,就算她能等,弥弥等得起么?

    

    她不想坐以待毙。

    

    冰窟中无数隐绰的人影沉默端坐,无数目光汇聚在一起,落在这形容狼狈的女子身上。

    

    不姜还在说话:“天道,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管你怎么挣扎,结局都不会改变。”

    

    有人一手撑着棍子,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来。

    

    她的狐裘上,结了细小的冰晶,长发被火燎得乱七八糟,一张脸上疤痕纵深,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那双撑着青棍的手,因被火烧过,又被冰冻得肿红,如一截结痂的萝卜,流下一丝丝脓血。

    

    簪星望向被巨大锁链锁住的女人,一字一顿道:“我偏要改变。”

    

    ......

    

    都州的五雷台,是整个修仙界闻之色变的地方。

    

    魔界有极冰之渊,听说被扔进极冰之渊的人,没一个能活着从里面爬出来,魔王鬼雕棠将极冰之渊划作囚笼,专门囚禁罪孽深重的魔族。

    

    修仙界中则有五雷台,若宗门修士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便将此人绑至五雷台,受天雷鞭身。寻常宗门修士,若犯了错,多半宗门内清理,除非是犯了众怒,各大宗门一同决议,将此人送往此地受罚。都州上一个来天雷台受罚的人,是几十年前有一门派掌门,暗自修炼邪术,欺瞒掳掠无辜稚童作为修炼养料。最后东窗事发,被绑至五雷台,受刑七七四十九日,最终灰飞烟灭。

    

    许多年了,五雷台终于迎来了又一位囚徒。

    

    少年雪白的锦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向来柔顺的马尾没了朱色发带系束,变得蓬乱,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若说有什么和从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他的前胸至脊骨部分,被一道铁链穿透,将他牢牢钉在地上,无法挣脱。这是吟风宗的穿心锁,一旦贯穿,神魔难逃。他本就失去一半元魂,纵然修为深厚,天赋卓绝,也耐不住五道天雷日日鞭身,早已不复往日意气,变得狼狈。

    

    夜色中,一道人影偷偷从外头潜了进来。

    

    “顾白婴,顾白婴!”来人小声唤他的名字。

    

    起先他没甚么反应,后来,耳朵微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看清了面前人。

    

    葡萄跪坐在五雷台旁边,她进不去阵法,只能在法台边缘,待看到顾白婴身上的伤痕,顿时眼圈一红,小声问:“你还好吧?”

    

    “你怎么来了?”顾白婴问。他说话的时候,神情仍是不耐的,只是配上如今狼狈的情态,不复往日的傲慢,显得有些勉强。

    

    “我......”蒲萄咬了咬唇:“你的那些同门如今都被看管,不能出去,那个叫门冬的小师弟托我前来看看你,你怎么样?可还撑得住?”

    

    顾白婴哼了一声:“不过是五道雷劫而已,刚好吸收天地元力,就当修炼了。”

    

    “别嘴硬!”蒲萄焦急上前,又被一道天雷劈至脚下,阻止了她向前的步伐,她只得停下来,急急开口:“我偷听到掌门他们谈话,此次事关魔族,各大宗门不会放过你的。少阳真人就算想保你,可赤华门那些弟子全都是死在那魔头之手。如今你放走了魔头,灵心道人便将这笔帐算到了你的头上,岂能甘休?”

    

    顾白婴皱了皱眉:“赤华门弟子不是她杀的。”

    

    “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假?”

    

    “你亲眼见到了?”

    

    “我......”

    

    “我说过了,既没有亲眼见到便到处妄言,你和那些长舌之徒有什么区别?”

    

    蒲萄在湘灵派中一向受宠,屡屡被顾白婴如此讥讽,心中也生出一股怒气,口不择言道:“不用我亲眼见到,整个姑逢山上,当日只有她在场。再说了,她头上的魔王印不是假的,一个魔族,处心积虑拜入宗门,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顾白婴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又一道天雷劈了下来,将少年的脊背劈得往下压了一压,他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蒲萄心下一紧,也顾不得方才的恼怒,柔声劝道:“如今各大宗门的人都看着,你若还是执意要保杨簪星,就只能在五雷台继续忍下去。再这样下去,你会灰飞烟灭的!你就说句软话,说你与杨簪星没有关系,不过是受她蛊惑才会如此,这样一来,我再劝动姑姑,至少能让你先免受雷刑之苦。”

    

    顾白婴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反问道:“这样的话,不就落实了杨簪星的罪名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她着想!”蒲萄心急如焚:“我就是不明白,明明那么多证据摆在眼前,你为什么还是要相信她!”

    

    “那么多证据?”顾白婴喃喃,突然低头笑了一下,“你说的证据,是什么证据。”

    

    就因为赤华门弟子死的时候,杨簪星在场,而唯一一个可以作证的紫螺也生气全无,死无对证,而杨簪星恰好是魔族,所以就能断定她就是杀人凶手?

    

    因为立场不同,预先确定身份,再安上罪名,随随便便什么都能成为证据。这样蛮横无理的“破案”,这样粗暴没有道理的结局,和离耳国四十年前的妖鲛案有什么区别?

    

    自从发现杨簪星是魔族后,无数次的,他曾在脑海中回想,想要认清杨簪星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并非为私情蒙蔽双眼不顾一宗同门性命之人,他努力地想要找出杨簪星心怀鬼胎野心勃勃的证据,可是,他失败了。抛弃所有的私心与感情,他一遍遍的梳理过去点滴,试图从各种细枝末节中发现她心怀不轨的佐证......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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