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有些失神,她本还觉得所谓的方正君子绝对不可能,杀她这个师父,起码有八成是因为私心怨恨。
毕竟她这个师父对他这般,不带一点阴暗面怎么可能?
但现下看见他的眼睛,又委实不得不相信,他确实是个君子。
虽然瞧着性子冷了些,但这修仙之人的气韵着实干净,这般年纪少就已经沉稳非常,一看就是心思周正的人,绝不屑那些旁门左道的歪风邪气。
难怪话本中说他无论遇到什么不公,还是男主每每压他一头,甚至心上人都属于男主,他都没有黑化,依旧是君子做派,是整个话本里最不可能黑化的人。
拈花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半响才反应过来,打算探一探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罚得这般重。
“到如今都不知道错在何处,是你太过愚钝,还是为师说的不够明白?”
柳澈深没有再开口,垂着眼一言不发。
竟然不说话,可见师徒关系恶劣到什么程度?
远处两个弟子下来,已经到了回去的时辰,站在远处也不敢过来。
拈花只能装作不悦的样子,“起来罢,回去再与你说分明。”
远处两个弟子听到这话,连忙过来扶柳澈深起来,他跪得太久,一起来没能站稳,往后跄踉了一下,不过还是对她恭敬施了一礼才离开。
有礼有节,但明显没有对她这个师父该有的亲近,关系是肉眼可见的恶劣。
拈花很头疼,荪鸳鸳打着油纸伞,出了廊下往她这边跑来,把伞撑过拈花的头顶。
看见拈花高深莫测看着雨夜,她脸上全是崇拜,“师父果然神机妙算,掐指一算就知今日这雨势,天下能有几人选中如此诡异的天气出行,师父真是不走寻常路的独特。”
“……”
她在内心由衷说一句,我谢谢你夸奖。
拈花转头对上荪鸳鸳一脸崇拜的真诚眼神。
哦,她忘了,女主还有一个技能,就是嘴甜心甜,眼里看不见坏的,换而言之,她特别会夸,还能夸到你心坎上。
人才呀,能说会道情商高,到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在狗血文里当一个区区玛丽苏女主,真是屈才了。
荪鸳鸳看了一眼院中,“师父,师兄呢?”
这个问题可正合她意,她得搞清楚到底为什么罚人家,才好挽救。
“他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到现在还不认,回去我要好好责罚他。”
荪鸳鸳看向她,小声替柳澈深说话,“师父,二师兄那样跳脱的性子,出山不去玩肯定是不可能的,师兄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着他,而且二师兄已经发来踪迹说明日就回仙门,一定不会有危险的,师父就不要生师兄的气了。”
拈花听得匪夷所思,竟然是因为二弟子罚的。
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偏心吗?他还能留在这里做自己的弟子,真不是一般的能忍。
难怪后头杀师,没有一点手软。
拈花叹了一口气,反派的人生也一片黑暗啊,炮灰反派和终极反派的待遇也差太多了。
“走罢。”
她提步迈入雨中,一脚踩进水里,寒意瞬间穿过骨头,冰冷刺骨。
“师父,可是有何不妥?”荪鸳鸳有些疑惑,“师父,可是想步行而去?”
步行个狗屁!
山门重重步行而去,还不如直接拿刀劈了她这双腿。
这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她都要快被原身的行动轨迹搞死了。
拈花没功夫说话,咬着牙快步往前走,才到马车边上,刚准备上车,就踩上了台阶上的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
“师父!”
拈花飞快地闭上眼,身后有人很稳地扶了她一把。
她站稳脚,顺带看见扶住自己的手,节骨修长,指节干净,但因为过久的淋雨,失了血色,过于白皙,温度比这夜里初春的雨还要冷。
她顺着手沿着湿透的衣袖,抬头看去对上了他的视线。
雨夜黑沉,他的眉眼很干净,看过来的视线都让人品出几分舒服,就像春外绵绵细雨,落在琉璃珠帘上,滋润浸湿,如玉通透。
“师父小心。”
拈花嘴比脑子快,“没事,你不必担心。”
柳澈深没再说什么,收回了手,但那平静的神情,明显没有担心这种情绪。
她这句温馨慈祥的话也不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天边隐约浮现闪电,仿佛下一刻就要劈到她头上。
荪鸳鸳连忙扶她,“师父,你没摔着罢?”
“不碍事。”拈花上了马车。
荪鸳鸳拉开车帘,“师父,雨太大了,让师兄一起上来罢?”
拈花闭上眼睛,随意应了声,没当回事。
突然“叮”得一声清脆轻响,在她脑中震荡一下。
‘提示:切勿擅自改变角色之间的关系轨迹。’
拈花连忙睁开眼睛,伸手拿过荪鸳鸳手里的伞,往外抛了出去,“撑着伞就行了,男徒本该避嫌,你往后莫管这些,把心思放在修为上。”
伞才扔出去,“啪”得一声,砸到了柳澈深额角,随后落到他脚下。
荪鸳鸳捂嘴惊呼。
拈花没想到失了手,有些尴尬。
柳澈深似乎没多惊讶她这样的对待,俯身拿起油纸伞,递给荪鸳鸳,声音比对她这个师父温和许多,“师妹,你上去罢。”
荪鸳鸳应声,也不敢再多话,连忙上了车。
马车在雨幕中往前驶,车帘被风吹起一角。
拈花透过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柳澈深就站在外面等马车离开,眼里没有一点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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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个君子,生得还这般好看,可惜她还要百般刁难,真是于心不忍!
‘叮。’
‘羞辱柳澈深。’
‘词儿功底,负二十。’
‘角儿表现力,负二十。’
‘对角儿理解度,负十。’
‘感情毫无代入,未让对方情绪波动到指定值,负五十。’
‘场次总分,负一百,惩罚,扣除一年寿数,惩罚不可撤销。’
拈花清楚地听到惩罚,扣除寿数?
按照话本里的剧情,她笼统也活不了几年,这种扣法,她还能有多久的活头?
还不如躺平在草地给蛇咬,说不定咬一口,她就回去了。
系统很快察觉到了她的消极想法,‘警告:如你在这个世界寿数扣完,你在原来的世界也会消失,你完不成的任务,将会由下一个幸运的子民代替。’
拈花:‘幸运的子民,还要批脸吗……我不想玩了,可以吗?’
‘评分结束,等待下一次表演,结束请扣二,如需场外帮助,可扣一。’
‘一!一!一!……’拈花狂喊,压不住的暴躁。
系统还是不紧不慢的播报,‘欢迎使用场外帮助,现在为你播报心灵鸡汤。
今日扣了的寿数,不要慌张!不要害怕!明日还是会扣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该来的还是会来,与其焦急地去死,还不如坦然地去死。’
‘……’
操蛋罢,她不干了!
-
一路风雨摇曳,天色刚刚亮起,雨才停歇。
“师弟!”
外面突然一声,惊得前面的马停了下来,马车一个急刹,拈花差点从车里飞出去。
好在她稳住了,荪鸳鸳连忙掀开车帘往外看,后面的弟子匆匆忙忙过来,“师叔,师弟晕倒了,如今已经意识不清!”
拈花探出车窗,看向不远处的柳澈深,双目紧闭,毫无血色,后面的弟子小心扶着他靠坐在树下。
淋这么久的雨,能撑到现下,也是厉害。
“先扶上马车,就近找处落脚的地方。”
“是。”
荪鸳鸳连忙下车,帮着人一起把柳澈深扶上马车。
一个弟子拿起手中的罗盘,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最近的村落。
村子里的人朴实好客,才进门就有婆婆领他们进了屋。
拈花看着仙门弟子的效率,有些叹为观止,她往日要是有这么个技能,也不用到处跑,过得如此辛劳。
拈花有些感叹往昔。
荪鸳鸳那边已经开始照顾柳澈深了,她从衣袖里拿出一条丝帕,满目担心地替柳澈深擦去额角细微的汗珠。
柳澈深似乎很难受,微微敛着眉,丝帕在他面上轻轻拂过,他微微睁眼看了过来,看见的当然是在照顾他的荪鸳鸳,他眉目温和,对她笑了笑,又晕了过去。
绝了!
站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拈花,下意识想拍手叫绝,果然是女主,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夺得人芳心的机会,就算男配晕倒了,也能醒过来先把她照顾自己的场景记住。
拈花可以想象,以后这条丝帕会是柳澈深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说不定以后还会随身携带,每每挂怀。
太绝了,不过是狗血鼻祖。
一条丝帕也能折腾出这么多戏。
拈花轻轻鼓掌,委实叹服。
“师兄!”荪鸳鸳见柳澈深醒了,又失去了意识,连忙转头看过来,“师父,您快看看师兄,好像越发严重了。”她说着连忙让出位置给她。
拈花是真的赶鸭子上架,这个原身是十项全能,医术仙术样样精通,但她只是个草包啊,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荪鸳鸳在旁边看着,拈花只能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额间滚烫,“没什么大碍,只是着凉了,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是,师父。”荪鸳鸳慌忙提着裙子出了门。
拈花支开人,正准备收回手,下一刻却顿住了。
这往后要杀了自己的人,就这样虚弱无力地躺在面前,还毫无反抗之力,这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倘若他消失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免去一死,改变自己的结局?
拈花放在他额间的手慢慢往下移,指尖划过他的脸庞,到了他的脖间,慢慢放上去。
拈花咬牙,手上慢慢用力。
系统竟然没有任何警告,这是意味着她可以这样做?
柳澈深有点透不过气,眉间微微敛起,面色苍白得有些透明,有一种破碎的脆弱感,下一刻就可能不再存在。
拈花犹豫片刻,还是算了,好看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忍心毁掉。
她还有时间,也没到非要杀了他,才能自保的地步。
拈花正准备松开手,手腕突然被用力抓住,她一愣,抬头对上柳澈深的视线。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对视,拈花就知道他误会了。
好家伙!果然是反派女配的设定,人家女主照顾他,一定能被看见。
她这个反派女配要杀他,也一定能看见。
这个前后对比,她都不得不感叹两个字,妙哉!
没有她的衬托,怎么显得女主娇俏温柔又美好,柳澈深要是这都没喜欢上女主,那才是真的不符合逻辑。
柳澈深抓着她的手腕,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声音微微有些哑,话里却是惊疑,“师父,您这是干什么?”
拈花有些尴尬地从他手里移出自己的手腕,“为师只是看你的喉结很漂亮,随手摸一摸而已。”
柳澈深一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拈花有点头疼,刚才的话好像不太妥当,“为师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快要长大了,为师就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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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澈深猛地坐起来,有些用力过猛,身子一晃,差点没坐住。
拈花伸手去扶他,“小心。”
“师父,弟子越礼,衣冠未正!”他手一抬,连忙躲开,伸手合衣,把衣衫拉得更紧了。
拈花瞧着越解释越不对,尤其他脖子上的掐痕,实在没有办法解释,说多错多。
她只能收回了手,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罢,为师出去了。”
拈花才出了门,荪鸳鸳就端着药跑进来,“师父,药好了!”
她一进屋只看见柳澈深,“师兄,你醒了?”她连忙端着药,坐到床旁的凳子上,“师父果然厉害,师兄都还没有吃药就醒了。”
柳澈深没有回答,他人不舒服,甚至不知道刚才看见的师父,是真实还是幻觉。
荪鸳鸳端起药轻轻吹凉,又看了一眼周围,“师兄,师父呢?”
柳澈深看着她吹凉药的动作,神情柔和了些,“我也不知晓。”
荪鸳鸳有些疑惑,看向柳澈深,眼睛微微一睁,差点砸了手里的药,“师兄,你脖子上的掐痕是怎么来的,刚刚还没有的!”
柳澈深微微一顿,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可有带铜镜?”
荪鸳鸳连忙放下碗,从怀里拿了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给他。
柳澈深拿过小铜镜看向自己的脖间,果然有掐痕,左边四道痕,右边一道痕,那位置刚好是师父的手放的地方。
荪鸳鸳有些紧张,“怎么会这样,刚才也没有人啊,难道是有邪祟跟上我们了,想要杀师兄吗,我要去告诉师父!”
柳澈深神情微微凝重,放下手中的铜镜,半响才开口,“是我自己掐的,不必声张。”
“啊?”荪鸳鸳有些愣住,不过她一向听柳澈深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小声嘀咕了句,“自己怎么可能掐自己?”
柳澈深眼睫微垂,没有再说话。
拈花完全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她一出门,就被门口河边游过的一群鸭吸引了,可惜没开灵智,他们无法沟通。
她站在河边,高深莫测观望了半天,也没能遇到一只同乡,突然有了些许乡愁,她有些怀念东海边上的醉虾,那叫一个新鲜,人口美味至极。
运处的弟子不敢上前,“师叔是不是又参透一层,要入大圆满了?”
旁边的弟子连连点头,“未曾不可能,以师叔的能力,早晚得道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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