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缓缓合上。
换了一身中等档次西服的孟安依靠在座椅上,打量着这辆放在半个月前自己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轿车,惨淡一笑,笑容不置可否。
这从接近孔家别墅开始,孟安不知道看见了多少熟悉的面孔,可如今哪些曾今对自己点头哈腰、处处讨好的人已经到了擦肩不识的程度了。
这让掩盖身份变成普通人的孟安,何其感慨。
既然是他一手操控着孔临江这老不死的丧命,那么孔家如今大张旗鼓的搞接待会,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就没有理由不出席。
他要亲眼看看孔临江那老狗死前的哀样,要好好看看孔灵儿那个心气清高的臭婊子绝望无助的神情,他要亲眼看看他亲自打造出像是艺术品一般的死局。
所以,他才趁着褚森不在,偷偷出了门。
既然是参加这种等级的场合,自己之前那身普通打扮肯定是不合适。
孟安这才在城郊搜刮到了这身西服和轿车,倒霉车主此刻应该跟快递站点的老板娘一样,行尸走肉的回家等死了。
眼看时间接近了十点。
孔家别墅外的豪车越发多了起来,不少身着正装的人影聚集在别墅外。
“差不多了,该登场了。”
孟安喃喃自语,拉开车门下了车,依靠在车窗上,面带温和笑意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种级别的场合,一般人肯定不会知道,只有得到通知邀请的人才会前来,所以根本不用验明正身。
孔家在羽水市的人脉四通八达,通知的人数众多,这些人多半都是富商或是官吏,肯定不会独自出行。
羽水市这么多人,谁能全都认识?
就孟安现在这副面容混在人群之中,衣着差不多,连记都记不住,谁也不知道他是谁的人,这对他实在是太过有利了。
孟安依靠在车窗上,看着两名世家的纨绔公子一脸睡眼惺忪从自己身前走过,他们丝毫没有发现一旁站在车边上的‘陌生人’脸上笑容更重了。
这两人算是孟安的圈内人,之前总跟孟安混迹在一起,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说实话,孟安有些享受这种故人擦肩人不识的感觉。
可还没过几分,孟安眼角一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换了一副面容的年轻男人有些木讷的转过头,视野中,一辆熟悉的顶尖豪车缓缓驶来。
车前竖立的小金人、悬在车唇上的蓝色车牌、隐约可见的面孔,无一不在向孟安的大脑皮层透露着熟悉两个字。
孟安怔怔的望着缓缓停下的豪车,心跳速度加快,一阵突如其来酸楚直冲双眼。
豪车缓缓停下,司机恭敬的拉开后排车门,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缓步下了车。
而那两人,正是孟安的父母,二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愁容,虽说掩饰的极好,但瞒不过血肉至亲的孟安。
孟母沈霞明显瘦了一圈,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无力倦色,沈霞朝几名相熟的阔太点头微笑,但笑容丝毫掩不住一双眼眸中的无助与失神。
孟安眼中,原本身形伟岸红光满面的父亲孟伟业,此刻身形有些微微伛偻,原本一头如墨的黑发中窜起了不少银丝,与人谈笑时也是心不在焉的强挤笑脸,早就不复之前那睥睨四方的气态。
能让父母在短时间之内产如此大的改变,除了自己失踪的消息外,孟安再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至亲骨肉消息不明生死未卜,对于每一对父母来说,都无异于泰山崩殂般的绝望。
直至此时,孟安才感觉自己心中有一根线猛地抽动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辛酸和痛楚,在改变了面容的孟安心中汹涌袭来,让他喘不过气来。
微风摇曳,孟安脸上泛起丝丝凉意。
年轻男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在场人数众多,大多都在忙着社交,根本无人注意到孟安的不对。
年轻男人想要擦去脸上的泪水,可刚一抬手,目光便与母亲沈霞相接,瞬间孟安的双手悬在空中,不知该要如何。
忙着应付社交的沈霞根本就是无意之中发现了远处流泪的年轻男人,本来并未注意的沈霞只感觉自己心中一跳,一种异样的亲切弥漫妇人心间。
强颜欢笑的沈霞逐渐没了笑容,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那流泪的年轻男人,不知所以。
母子连心,岂是说说而已?
“孟太太,好久不见呐。”
一名同样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挡住了沈霞的视线,声音唤回了怔怔出神的沈霞。
……
中年妇人阻断了母子之间的对视。
孟安强忍着心中宛若潮水一般刺痛,强忍着开口呼唤的冲动,强迫着自己转过头将目光离开母亲的方向,伸手掩面绕到了一旁。
……
“好好好,有空一起打麻将。”
随意敷衍了几声哄着中年妇人离开,沈霞这才焦急的抬起头,望向之前的方向。
可汽车旁早已经空空如也,年轻男人也没了踪迹。
沈霞感觉心里仿佛被人狠狠攥过,慌忙的张望着四周,想要寻找到那名流泪的年轻男人身影,可是她无论怎么寻找,那年轻男人都宛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找什么呢?”
孟伟业发现了妻子的不对,低声提醒。
“没、没事。”
沈霞有些不甘的收回目光,要了摇头,心里无比失落。
她明明不认识那个年轻男人,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可是莫名的,就是感觉无比亲切。
让中年妇人有些错觉,那身高、体态、长相完全陌生的男人,居然很像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
半晌,心中感觉异样的沈霞缓缓转头,望着自己的丈夫,喃喃问道:“老孟,你说安儿现在会是什么样?”
“什么什么样?”
孟伟业有些不明白妻子的问题,脸色微微变化,强挺着笑容低声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沈霞神色有些黯淡的低下了头,一语不发的挽起丈夫的手臂走向孔家别墅。
……
汽车与墙壁之间无人注意的角落中,一名身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人蹲在其中,双手死死捂住脸庞,肩膀不停颤抖,泪水顺着掌缝滑落。
灵力感受着父母动身,孟安这才敢探出头,望着父母进入别墅的背影默默流泪,死死的咬着自己拳头,强迫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牙齿割破皮肤,鲜血顺着指弯缓缓滴下。
没有灵力保护,疼痛感弥漫孟安全身。
……
孟伟业夫妻等一众上宾率先进入别墅,其余访客依次鱼贯而入。
调整好心态,孟安收拾完脸上的泪痕与手上的血痕后,随着大批人流进入孔家别墅。
跟孟安想的一样,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样的小人物,孔成业孔兴学兄弟俩去接待贵客,只有孔家的小辈家人和工作人员负责接待他们。
象征性的握了握手,点了点头,孟安轻而易举的混入孔家别墅。
孔家别墅内。
孔家子孙聚集在一旁,将客厅中的沙发让给身份最高的几人。
孔成业孔兴学兄弟与孟伟业夫妻等一行大人物坐在沙发上,似闲谈也似客套,反正就是些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寒暄,此刻的种种都是为接下来的局面做铺垫。
孟安隐藏在人群之中,根本无法发现。
为了不惹来母亲的目光,孟安特意找了个父母双亲视野的盲区。
无论出自于那种方面,现在都不方便与母亲相认,虽说孟安此刻心急如焦,丝毫不亚于热锅上的蚂蚁。
接下来母亲将会继续在孔家别墅,得知自己消息母亲难免会失态,以父母的身份肯定会惹来注视。
但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
主要是的是,特别行动组。
褚森带回来的消息是羽水市都已经暗中戒严,为得便是搜查他们两人。
说不定自己父母已经被特别行动组哪些狗腿子监控起来,自己此刻现身极不明智。
‘先脱身吧,之后再找机会。’
孟安在心中唏嘘一叹,今天这与母亲不能相认的一幕,让他对于这段日子有些恍惚。
这段日子已经将他的人生彻底一分为二了。
若不是这段日子,他还是那个富甲一方的纨绔少爷,纸醉金迷随心所欲,而不是像如今过街老鼠一般藏头露尾,见父母至亲都不能相认。
也不至于……
不至于害了老三一条性命。
想起那在地宫中被自己化为纸人的衷心保镖,孟安神情有些复杂。
孟安用力的摇了摇头,遏止住自己飞离的思绪,开始打量着孔家别墅内的情况和孔家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被自己收买的保姆立在角落中,这重要环节的执行人此刻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感觉。
客卧门紧闭,里面隐约有脚步声音传出来。
孔覃孔华长房和三房的嫡长子守在客卧门外两侧。
不用多说,那中了七日绝魂法的孔临江必定是在客卧里。
这些细微声音能瞒得过普通人,但瞒不过孟安。
在孔家子孙中,孟安发现了孔灵儿的身影,可遥遥望着少女,孟安的神情不由得一滞。
这孔灵儿神情竟然不像他想像的一般,无助萎靡。
反倒是一脸期待,精神矍铄,丝毫不见悲痛哭泣的状态。
这让孟安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主意。
按照孟安所想,孔灵儿此刻应该是满脸悲痛欲绝的绝望才对,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这情况不对啊。
孟安心里泛起了嘀咕。
以孔灵儿与孔临江的感情来说,孔灵儿肯定会悲痛欲绝。
‘难不成孔灵儿这臭婊子也开始贪图孔家财产了?’
孟安心里冷笑,有心思询问吴保姆其中变化,但碍于人多,只能作罢。
沙发内。
与几人寒暄的孔成业扫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转头看着满屋的人头,冲孟伟业夫妇等人点了点头,得到回应后缓缓站起。
“列位。”
孔家长子望着客厅内的众人,沉声道:“感谢列位亲友为老父亲身体,百忙之中亲临寒舍。”
孔兴学与孔成业并肩而立,兄弟二人朝众人深鞠一躬。
……
楼上,孔临江卧室。
卧室里劲风滚滚,吕沉盘坐在地双眼中神光如洞。
三支黄纸符箓已经燃烧过半。
灵力在孔临江的床上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旋涡,其中悬浮着三抹宛若种子一般的光痕,旋涡正在四面八方的搜寻孔临江失散的第四门魂魄。
三天时间,阴术已经将孔临江的魂魄运至极远,只等七天时效一到,便要邀孤魂野鬼分食。
“孔临江,魂魄归来兮!”
盘坐在的吕沉猛然抬头,一道虚无缥缈的光痕划破虚空而来,稳稳悬在年轻道士的面前。
旋涡中其余三道光痕腾跃而起,一同立在吕沉面前。
吕沉缓缓闭合双眼,四道光痕几乎同时消失。
闭眼后,吕沉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幻,从漆黑到一片空白,已然是入梦了。
梦境中,背负桃木剑的年轻道士缓缓起身,四道光痕随在道士身旁。
吕沉抬头望去,视野尽头有一名环臂抱膝的古稀老者无助的坐在地上,身旁都是撕扯他魂魄的厉鬼。
这人正是孔临江。
眼神空洞的孔临江痴痴的转过头,望向吕沉,脸庞在颤抖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吕沉昂首上前,周身神威愈发汹涌,四道光痕随在道士身后。
正在撕扯孔临江的厉鬼察方向一转,凶悍的扑向吕沉,似乎想要将这耽误他们美餐的外来者魂魄撕碎才解恨。
吕沉前进脚步不停,微微抬头。
汹涌剑芒从吕沉双眸中喷涌而出,将冲过来的厉鬼尽数绞碎。
等到吕沉走到孔临江面前时,厉鬼已经被尽数剿除。
年轻道士立起剑指,双指垫在古稀老人眉心。
四道光痕宛如潮水一般涌入孔临江眉心。
……
客卧里。
窗下的血红葫芦悄无声息的裂开,原本毫无知觉的孔临江手指微微勾动。
……
“近日来的情况相比列位都有耳闻了。”
孔成业面对众人,声音轻缓:“列位都是我孔家多年的好友伙伴,孔家自然不能欺瞒列位。”
“今日请列位前来,便是想将老父亲的状态告知给列位。”
孔成业轻叹一声:“而后一切决定,孔氏集团全部听凭尊意。”
“对于生意往来,列位是走是留,孔家绝无二话。”
孔家长子顿了顿话锋:“但成业还想说一句,孔家绝非是依靠古稀老父的纸老虎,无论老父亲情况如何,列位依旧可以完全相信孔家。”
“话已至此,不必多说。”
“老父的状态,列位自判吧。”
孔成业让开身形,“覃儿华儿,为你爷爷开门。”
话音落下,客卧大门被孔覃二人推开。
随着房门开启,众人视线逐渐清明。
可客卧内的景象,让众人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
只见客卧的红木床中,有一道浑身插满仪器的沧桑身影正在缓缓坐起……
——
说真的,写孟安这段给狗作者写的热泪盈眶……
可能是自嗨吧,但是确实是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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