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盗匪当得名满天下。
为什么没有正义之士剿灭他们呢?
这就要说到江湖上的潜规则了。
大家都是江湖上混饭吃的,一般井水不犯河水,我要是不长眼惹了你,你把我们灭了,这没人有话说。
但是我安分做我的生意,你来行侠仗义灭了我,这就坏了规矩,坏了江湖的规矩。没有哪个大侠满世界剿匪的,那是官府的事。
盗匪也是讲规矩的,你拿钱,我放你过去,如果拿了钱不放人还把人杀了,这就坏了规矩——江湖的规矩,那上面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就不适用了,人人得而诛之。
强如江湖第一神剑燕南天,当世第一大侠,在进恶人谷被偷袭之前,也没有主动满世界去找着江洋大盗去灭,只要发生在他眼前,路见不平肯定会管,再就是实在穷凶极恶,没有理由地频繁灭别人满门,坏了规矩的,这就犯了众怒,该杀。
说起来有些病态,江洋大盗是杀不完的,剿完一波还有一波,所以就衍生了江湖规矩,你拿钱放人,不伤人命,就被认为是规则内的。你谋财害命,就是规则外的。
臭名昭著的十二星相就是规则外的一伙,所以他们东躲西藏,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要是被燕南天或路仲远碰到,杀起来毫不留情。
江湖是打打杀杀,也是人情世故。
江湖第一神剑的名头摆在那里,燕南天的亲朋好友在他们地盘路过,规则内的绿林悍匪都会给些面子,虽然也是怕被燕南天找麻烦,但规则内能放就放。
若是燕南天不顾江湖规矩,天天找着讲规矩的悍匪杀,那么他就是自认规则外的人,绿林悍匪也就不用顾及他的面子,亲朋好友杀起来毫不手软——反正讲不讲规矩都会被燕南天干,那还留这点面子有什么用?
这种独特的规则,便是江湖的一部分。
江湖是复杂的,也是多变的。
顾长生不喜欢这样的江湖。
江洋大盗横行,竟是正常的。
以前看书时,幻想的是快意恩仇,行侠仗义。
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才发现世道艰难。
伙夫捧着粗瓷大碗和相熟的聚在一起吃饭去了,顾长生和江玉燕就待在火堆旁,一人拿一碗粥,就着干粮慢慢吃着。
火堆旁蚊虫少,但是热,好在她们两个不像那些大汉一样不耐热。
顾长生见江玉燕半蹲着,道:“屁股还在痛?”
江玉燕头没抬,也没说话。
顾长生笑道:“多赶几天路就好了。”
江玉燕悄悄翻了翻眼睛,不好也得好。原以为骑毛驴不会像骑马一样,其实只要坐在背上颠来颠去,都好不到哪去——当然,骑马肯定更痛苦一点。
一碗饭吃完,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王占这个商队首领有专用的马车休息,其他人就用自带的席子,或在商队里找一块木板,盖件衣服就呼噜震天,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才能进城,抓住一切机会恢复体力。
镖局的三人分散在外围较远处守夜,一时间整个驻扎地变得安静下来。
顾长生带着江玉燕就在山坡边缘展开毛驴上带着的席子,就地一躺,同样露宿野外。
这体验对顾长生来说有点新鲜,算是初入江湖,对江玉燕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远处是呼噜声震天的商队伙计,鼾声此起彼伏,树林里还有虫鸣一直叫个不停,尽管以前赶路也野外露宿过,但无论如何也是很难习惯的。
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是,顾长生就躺在旁边,这是陌生的环境中唯一让她熟悉和安心的东西了。
身子不由自主往那边靠了靠,江玉燕望着头顶星空,对未来充满迷茫。
顾长生忍不住道:“你不热吗?”
江玉燕回过神道:“热。”
顾长生道:“那你靠这么近。”
江玉燕才发现和顾长生挨到了一起,她又往外挪了挪,一只手往脸上扇着风,低声呢喃道:“睡觉吧。”
一天赶路下来,也确实扛不住了,就算远处鼾声如雷,她也渐渐睡了过去。
虫鸣声依旧。
远处还有守夜人时不时拍打蚊子的声音。
隔天。
天刚蒙蒙亮,东方那抹鱼肚白还没出现,一行人便继续上路了。
这个时间是最适合赶路的,清风拂面,炽烈的太阳还没出来,刚休息一晚的人正是精神饱满的时候。
清晨的这两个多时辰赶的路,抵得上剩下时间到晚上所有路程总和。
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不仅人要休息,车马骡子也有些受不住,要在躲在阴凉里,有时甚至要往它们身上浇些水才行。
对于商队来说,这些牲口要比人金贵多了。
顾长生和江玉燕的驴子还好,不用驼那么多货物,休息时就绑在树上,让它们自己啃草,这么慢悠悠几天下来,倒也赶了不少路。
如此同行了九天,在第十天的时候,一行人不再顺路,王占的商队去江州,要往南边的大路走,而顾长生两人还是朝西,中午休息过后,补充了一点干粮和水,就此分别。
顾长生与江玉燕又恢复两人独行,驴子踏踏踏行在黄土路上。
天色有些阴沉,看样子好像要下雨。
不得不说,两人运气不错,这十来天一直都是不错的天气,没有遇到下雨,直到今天天气才有点阴沉。
这让她们拍了拍驴子,加快点步伐,看前面有没有山洞或土地庙一类的地方避雨。
要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淋雨生病可是个大麻烦,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人的命。
就在顾长生发散思维琢磨淋雨感冒之后万一发展成肺炎该怎么治的时候,眼尖的江玉燕已经寻到远处一个山洞。那是在山脚下,看起来可以暂时躲避一下,免得大雨下几个时辰,不仅赶不了路,两人也得被淋个通透。
天空阴沉沉的,开始起风了。
山洞不大,洞口外面却有山石遮挡,驴子只要不傻乎乎往外挤也能避一下雨。
两个人坐在山洞里,看着天空乌云,只等这场雨下下来。
风吹动杂草飘远,乌云愈发浓稠。
她们来的路上却忽然传来马蹄声,那声音渐近,顾长生站起来探头瞧了一眼,却是有些眼熟。
和商队混了十来天,大部分人几乎都打过照面,这两个人好像也是外人,只是和商队同路,所以交了一点小钱,可以全程同行。
顾长生莫名有点不好的预感,那两个人的马蹄声却慢下来,踱步到山洞前看看驴子,又转头往山洞里一瞧,笑道:“果然在这里!”
顾长生伸手安抚了一下江玉燕,道:“阁下前来是有什么事?”
那人哈哈大笑,道:“大爷找你们还能有什么事?”
你娘,这也能下得去口?
怪不得混得和叫花子一样!
顾长生看看江玉燕脸上的妆,深呼吸了一口气,见来人已经下马逼近,笑道:“这里地方太小了,里面没多大地儿,容不下四个人。你还是别过来,我们这就出去。”
江玉燕脸色惨白,一只手紧紧抓着顾长生的胳膊。
那人已经迈步进来,见两人这副模样忍不住咧嘴一笑。
看看山洞里面,确实如她所说,没多大的空间,四个人挤一挤避雨可以,要做什么就难了,便嘶哑道:“嘿嘿,算你小娘皮儿识相,快点出来!”
他转身向外走,脸上还带着笑,背心却忽然一痛,浑身力气像凝固了一样,再迈不开脚步。
江玉燕眼睛睁圆,看一眼不知道从哪掏出匕首的顾长生,旋即想起外面还有一人,她急忙朝外面看去。
另一人在洞口查看驴子身上背的财物,察觉到异常扭头问道:“怎么了?”
那人张嘴想回答,吐出的却不是话语,而是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顾长生一时空不出手,江玉燕顿时情急,咬了咬牙,从被解决的那人身后闪身出来,和外面过来查看情况的男人来了个面对面。
她大脑一片空白,动作却极为果断。
插眼!扫腿!嘭!
男人明显也是普通人,被偷袭这一下有些猝不及防,江玉燕又卯足了力气,他倒地后本能反应惨叫着双手去捂眼。
惨叫刚刚传出,已被她从地上捡起来的石头闷回去。
然后又是一下。
嘭!
男人抽搐两下,江玉燕咬牙双手举起石头准备再次砸下。
此时旁里伸出一条手臂,纤细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放在男人脖子上补了一刀。
那具身体彻底不动了。
江玉燕脸上被溅了点点血花,在苍白的脸颊上异常妖艳。
她颤抖着手扔掉石头,看向顾长生,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顾长生沉默一下,扔掉匕首挑起一根大拇指。
江玉燕怔怔的,用袖子蹭蹭脸颊,朝顾长生挤出一抹笑容。
原来,他们这么容易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