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战争如火如荼,然而南直却依然是歌舞升平。
毕竟这里是南京所在之地,倭寇再如何嚣张,也不可能进入大明的京畿,那是帝国的核心之地,以十万计的士兵驻扎在这里,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威慑着以汪直为首的群寇。
南京的百姓与官员们也从来不关心帝国东南的战事,哪怕是前不久刚刚爆发的大战,对于他们而言,也不如南京城里面一条八卦新闻有吸引力。
更何况这条新闻,是越国公的女儿即将出嫁。
“父亲,我此去,便是去见我那未婚的妻子吗?”
十八岁的徐时行正是适婚的年龄,他坐在马车中,心里满是期待,转头看向自己的养父。
“不错。”苏州知府徐尚珍坐在他的不远处,听到他的问话微微点头:
“越国公能够看上你,那是天大的幸运。有国公相助,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你有出息,我,还有伱的父亲,也就放心了。”
他轻轻拍着自己养子的肩膀,眼眸里带着激动与兴奋,此时的他由衷地为自己的养子感到高兴。
与这等勋贵联姻,这政治资源不可想象啊!不说以后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但是至少也会有着充足的助力。
徐时行却没有想这么多,他此时还沉浸在自己即将婚配的喜悦之中。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不过如此。
……
南京城里。
严昆鹏此时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老来得女,他对于自己的女儿严绮华格外的宠爱,如今到了适婚的年龄,便为他说了一门亲事。
“父亲,他……只是一个苏州知府的儿子?”
严绮华有些疑惑地问道,她倒不是看不起知府之类的,而是意外于自己不需要联姻。
她从小就看过很多书,知道像她这样出身名门的贵女,之后的命运多半是嫁给另一个勋贵大臣的儿子联姻,而她也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毕竟自己享受了常人所不能有的荣华富贵,为家族牺牲自己的婚姻,也是应当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的父亲最后却挑中了一个苏州知府,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大明里,这样的知府不要太多,偌大的大明,比那徐尚珍官阶高的更是数不胜数,这几乎就是下嫁了。
而严昆鹏听到这一句话,却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当年,曾经跟随着太宗立下赫赫战功的勋贵们,全都跟着太宗往北而行,他们为皇帝鞠躬尽瘁,自然得此殊荣,在新的京师扎根,为一代代帝王效力。”
“我北边的族弟一脉,确实是开枝散叶,许多后代嫁入其他的勋贵府邸,诸如当代梁国公与我的侄女,形成了紧密的政治联系,在朝堂上共同进退。”
“然而,太祖朝的勋贵们,就如同用完被抛弃的废纸一般被丢到一旁,虽然在南京荣华富贵依旧,但是却再没有往昔的权势。这般联姻,又有何用?”
“更何况这南京的勋贵子弟,是一代不如一代。嫁给他们,不仅没有丝毫的作用,还委屈了你。”
“其实,自从你到了嫁龄以来,已经有很多人前来向我求娶你了,但是却都被我一一回绝。”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从小饱读诗书,肯定不愿意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于是我遍寻南直,才找到了这徐时行。”
“这徐尚珍的养子从小就聪慧,素有才名,品性也是优良,是一良配,对我们也有好处。”
听完解释,严绮华大概懂了。
有才名……吗?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自由恋爱,她是想都没有想过的。父亲早就告诉过她,书上所谓才子佳人的故事,基本都是酸秀才的意淫,而她随着年龄的渐长,也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能够嫁给一个性情纯良的文人,已经很令她满意了。
徐尚珍父子很快来到了府邸,面对高坐在主位上的严昆鹏,徐尚珍很明显的有些紧张,他在苏州早已闻越国公之名,只是从未见过。如今一见这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连说话都有些颤抖。
相比之下,徐时行就要好很多,他的举止从容,话语得体,兼具了文人的儒雅与商人的机敏,令严昆鹏很是满意。
之后他又考察了徐时行许多,有学识上的,也有对于政治上的见识,徐时行都说得头头是道,许多的见识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如同一个饱经世故的老人一般,令人感到惊艳。
“生辰八字带来了吗?”
严昆鹏轻轻问道。
徐尚珍与徐时行一愣,随后便是大喜!
他们知道,这是严昆鹏已经认可了的标志!
他们当即交出了生辰八字,与严绮华的进行测算。
结果自然是好的,先生不会这么不开眼。
严绮华此时也从一旁的屏风悄悄探出小半个脑袋,向外面望去,她看见徐时行正向她的父亲下跪行礼,徐尚珍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她知道,这桩婚事已经成了。
而一番对话听下来,她对于徐时行的印象也是极好的,已经在内心认可了他。
这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她在心里轻声说道。
数月之后,洞房花烛,徐时行正式娶妻严氏,随后在他的父亲的坚持下,恢复了本姓。
从此之后,他叫申时行。
命运的锁链将他与这个庞大的家族连系在了一起,他们共同向着未知的未来,踏出了一步。
……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下,眨眼之间,沧海桑田。
严嵩在嘉靖的三十五年正式请辞,面对嘉靖的挽留,他的回答很坚决:
“臣已老朽,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精力与能力,怎能占据着这首辅之位,耽搁着朝廷的大事呢?”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享受着儿孙绕膝的欢乐,最后在嘉靖四十五年,就在嘉靖离世的前一个月,先他一步离开,这个与嘉靖做了大半辈子君臣的臣子,最终先他而离去,仿佛命中注定。
谥“文贞”。
夏言则在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就已经病逝。
嘉靖继续统治着他的大明,在四十五年的时候,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走到了尽头。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伸手向天,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口中喃喃道:
“为何……不得长生?”
“朕不甘啊!”
他的心中,莫名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靖平王……
你已经得到长生了吗?
朕好羡慕你……
他转过头,死死盯着那个自己祭拜了大半辈子的画像,随后闭上了眼睛。
嘉靖朝结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