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苏娘子吗?”
听闻这个称呼,苏青婉方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自己真的是个已婚人士了啊。
有些奇奇怪怪,不过,倒也好。
“正是。”
“我闻那日瘟症刚起时,你便用了些手段,可是知晓些什么?”来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下打量着苏青婉,这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是在揣测那病毒是她放出去的一样。
来人穿的是细布长衫,腰间还系有玉佩,想来应该是专给贵族官爷们看病的。
想起了村里的郎中,名气可能不够大,生活也没这般富贵,但好学朴实的态度,起码还没丢。
“不知。”苏青婉冷冷道,就要差人送客,来人却突然急了:“苏娘子勿怪,我这是奉命来的。”
“哦。”苏青婉依旧是淡淡地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那日,你是如何知晓那些手段能起作用的?”
“嗯,这个嘛……”
“我举个例子,你该知道,有些人吃水不讲究,直接在河里饮水,这河里呢,有的时候有蚂蟥有线虫,要是人饮水的时候,顺道把这些东西吞到肚子里去了,人就会害病对不对?”
“我就想啊,我们有的时候害病,可能也是吞了些脏东西,只是那些脏东西可能太小了,我们的眼睛看不见而已。”
“滚烫的热水多厉害啊,饶是活着的鸡鸭,被烫水煮一遍,就会丧了命,那些脏东西,不也会被烫水烧死?”
苏青婉: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给你讲什么是病菌什么是高温消毒了,能不能听懂,全靠你自己喽。
国人素来爱喝热水,这其实是个误解,古时候柴火可是值钱物件,到了明清时期,贵族间方才兴起喝热水的潮流,穷苦人家普遍喝上热水,那都是20世纪的事情了。
因而霍乱这种病,在这个国家有着非同一般的杀伤力。
“苏娘子说得在理。”来人的眼神收敛了一点,摸了摸不是很长的山羊胡,若有所思地说道。
“在下怎么没有想到呢?”
“咳咳,我姐姐曾被菩萨点化,你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小丫有些得意地说道。
来人立刻来了兴致:“那菩萨有没有说……这瘟症该怎么治啊?”
苏青婉:“法子是有,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救多少人,民女可不敢随便许诺。”
“我行医多年,这个道理,自是明白的。”
来人的语气,已经谦卑了起来,见他如此,苏青婉便让二牛把霍乱那一页再誊抄了一遍,递给了来客。
来者读了一遍后,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上,向苏青婉作了揖,面朝着他退了出去。
“许是刚来的时候看错了他,这态度还挺好嘛。”
城中人再那么死下去,州府会受不了的,拿到了方子后,便找了10多个郎中一起研究。
郎中们一看,方子上的药材,都是些极易寻得的,并不昂贵,药物与药物的组合确实合理,并未相冲,觉得值得一试。
官府立马收购了药材,每日熬煮10大锅汤药,让城中人去取用。
喝热水、勤洗手、吃熟食,他们也在向老百姓告知这些知识,但有多少户人家有条件做到这三点,就未可知了。
不过好的是,府衙内部的感染,被控制了下来,干活儿的人起码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病死的人数正在不断减少,往日乱葬岗每日要新增三四百具尸体,现在不过十分之一左右。
“大姐,三弟,小丫,你们没事吧?”这日,只听得门外一声嘶鸣,二蛋的马车来了,他急冲冲地跑了进来,问道。
那声“姐夫”,终究是没有喊出口,他不是不喜欢秦瑶,他觉得秦瑶对姐姐很好,这就够了,只是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也许是富家公子和他们这些庄稼人身上天然存在着差异?
“无妨,你喊我阿遥也可以。”
“哎。”却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哥哥,我们没事儿,村中可有事儿?”
二蛋:“一开始,也有那么几十个人出了问题,我们一看,好像不太对劲,和前些年小儿发烧时有些像。”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做,便照着二姐之前的做法,先暂时遣散了帮工,每日在家不怎么和人接触,便也相安无事了。”
“前两个月,约有20户人家办了丧礼,和我们较亲的,有那么10多家,我们也都送了礼了。”
“这个月,村中到无人办丧,我只当瘟症已无了,想着要跟周掌柜王公子他们解释解释,便去了县城。”
“哪料县城现在还在死人,我担心你们,索性寻到了湖州城来了。”
苏青婉想了下,莲花村虽然是个小村子,但是这些年村民跟着她种红薯种辣椒,又在她家的工坊赚钱,日子未必过得比城中的小户人家差。
人吃饱了,才有那个精力心思去讲究,才不会吃被水冲来的死鱼烂虾,风险就小了。
“那就好,乐乐还那么小,我还担心呢。”
“乐乐现在说话可利落了,姐姐你下次回家,他叫姑姑肯定叫得很准。”
“是吗?那我下次回家,得给他带些东西去。”
“你这赶了一天路了,也累着了,待会儿打一盆水,好好泡个脚,早点休息吧。”
“哎。”
二蛋应了下来,方才觉得,这一路颠簸,腰腿确确实实有点儿酸痛了。
翌日,他本欲向往常一样,再去集市采购,走出苏家院子没多久,就看到了官差把两具尸体卷在了草席里,向乱葬岗走去。
那凹陷的眼眶,干瘪的皮肤,给他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视觉冲击,一瞬间,有股想吐出来的冲动。
想来,这日子不好过,以前生财的路子,怕是干不下去了,得另外想一些办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