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大街上,醉月轩也未能幸免。
施粥的小伙计,忙着把倒在地上的灾民扶起来,只得丢弃了手中的木勺。
那些暂时没有出问题的人,一窝蜂地涌上前去,争抢其木桶里剩余的清粥。
“汪汪汪!”
疾风的职业DNA动了,朝着人群叫了起来,试图维持好秩序。
但饿极了的灾民,哪里顾得上一只狗,甚至还有人商量着要把疾风宰了吃肉。
苏青婉赶忙把它唤到了身边。
食欲是人类最本能的欲望,招惹一群饿了许久的人,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小伙计们从仓库里拿出了几个草席,让那些发了病的人躺着休息,苏青婉又命雪霏去烧了一大锅水。
这种情况下,人是极易脱水的,补充水分很重要。
约莫又过了2个时辰,最早发病的那个人,变得更加严重了,吐出来的胃酸水里,还带有些血丝状,脉搏变快,四肢冰凉,甚至出现了休克。
秦瑶和苏青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这难道是——
霍乱?
好消息:霍乱的传播途径,其实是很清晰的——不干净的水、食物、生食。和鼠疫相比,切断传播链条,难度相对较低。
坏消息:那仅限于生活水平高、人民卫生意识到位的现代国家。哪怕是21世纪,那些不发达国家的人们,仍旧会被霍乱夺走生命。
苏青婉:“小张儿,你再找3个人,把咱们酒楼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一点儿死角都不能留!”
“雨霏,麻烦你把后厨的锅子都点着,全都烧上热水。”
“水开以后,大嘴你打些滚烫的水,把水渠冲几遍。”
“张大娘,你把咱们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勺子铲子,全都放到锅里边用烫水煮一遍。”
“你们以后干完活儿,方便过后,都要好好地把手用热水洗几遍,才可以吃东西,以后绝对不能吃生食,知道吗?”
“明……明白了!”
见素来和蔼的苏青婉表情都那般严肃,伙计们顿时意识到情况很严重,听了吩咐,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这城中的大夫本就少,今日到处都是发病的人,忙都忙不过来,其他几个铺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只能在那里干瞪眼。
见醉月轩里秩序井然,大家虽然忙忙碌碌,但脸上却无那般慌张,便打发了小伙计来取经,之后各个照做。
苏青婉:“眼下就只能这样了。”
秦瑶:“是啊,这个国家就只有发酵酒,连蒸馏酒都没有,更别提可以消毒的酒精了。”
“用滚烫的水来消毒,日后多注意卫生,不吃生食,没有别的路子了。”
忙碌到傍晚,官府的人,才把那些发病的灾民接走。
说是接走,其实大抵是把他们扔得远远的,自生自灭罢了。
“大姐,我下学的时候,听说这城里又遭了瘟症。”
二狗说道,那场小儿发热的瘟症,并没有过去多久。
“是啊,这年景真是不太平。”
又过了三日,听说那第一批发病的人,已经有不少死去了,死相极惨——上吐下泻至脱水而亡,想想就很痛苦。
在这样的日子里,书院是不能正常开学授课的——毕竟人多,要是公子们染了病怎么办呢?不如待在自家,好好温习功课。
能供孩子去如海书院读书的家庭,也不急于那一两年的科考时间。
三狗年龄尚小,苏青婉也不急着让他参加科考,觉得他更应该好好练习下书法,以前她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说写字好看整齐最重要了,就算答案不完全正确,好歹也能拿个好感分、态度分、卷面分。
古人讲见字如见人,便更是如此了。
和村里人相比,三狗的字写得不错,但他毕竟功夫浅,和同院书生比,便没有优势了。
书院一休学,便也得了空,有时间联系了,苏青婉想着让他把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用大宇国的文字抄写下来。
她在里屋,假装默诵,实则拿出了书本在诵读。
读一句,三狗抄一句。当然了,她只保留了针灸技法和中药方子,把关于西医的部分略去了,不然那不真成天书了?
一个月时间下来,方才把那本书抄录下来,对比第一页和最后一页,会发现三狗的书法功底,确实长进了不少。
此刻的苏青婉权当是对弟弟的锻炼了,未曾想到,多年以后,这个抄录本,会带给她那么大的帮助。
霍乱刚起时,隔三岔五就可以听到哀乐,在城中走上三五步,就会踩到一张发黄的纸钱。
过了一个月,哀乐响起的频率,渐渐低了,倒也不是瘟症要过去了,只是人们已经麻木了。
或者说,有的家庭,一家老少全都没了,没有人替他们来料理后事,官府找了人把他们用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主厨的儿子是个行脚商人,去了塞北,没个大半年时间回不来,他素来和儿媳不和,秦瑶便把他接到了苏家宅子里。
于是大家每日都能大饱口福,老厨子和小丫很投缘,毫不保留地将毕生所学传给了她。
雨霏雪霏每日洗完锅碗瓢盆后,都会用滚烫的水把菜刀、勺子、案板、盘子、碟子、碗筷淋个好几遍。
大家每日都会用热水洗好几遍手,渐渐地养成了习惯。
因着这谨慎的态度,瘟症并未传到苏家院子里来,只有一日,车夫吃完饭后肚子微感不适,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第二日就没事了,想来那当是贪食辣椒后肠胃接受不了罢了。
小院子成了安宁祥和的桃源乡,除了偶尔有些担心在莲花村的人以外,日子过得倒也没有那般糟糕。
醉月轩周围的几家商铺的老板,也把苏青婉的做法搬回了家,几家加起来,只有2个年龄大的婆子没了命,和城中其他人户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这样的情况,渐渐传到了州府的耳中,他们苦于瘟症久久不退,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便差了医生,前去询问。
一生一户一户地问,最终敲开了苏青婉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