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个老镇民率先朝宋仙姑高高举起拐杖,骂道:“蛇精!你可害我们丧了天大的良心!我们跟你没完!”
老人声音哽咽,举着拐杖就要往宋仙姑头上砸。
周围几个镇民也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往前冲,宋仙姑吓得赶紧抱头求饶。
“够了!现在打死她又有何用?”
伴随着一声厉喝,小白兔从人群中走出,双眼也已红润含泪。
我赶紧上前,朝小白兔问道:“小白兔,咋回事?灰家给大家留了什么?”
小白兔平静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把离开后的经历,和我们简单说了一遍。
那白老鼠死时,给我和我姐留下了三样东西,其一是那窝侥幸偷生的小老鼠,其二是竹篓,其三是一根槐树枝。
小老鼠是白老鼠死前托付给我们的,竹篓则是盛放小老鼠们用的,那槐树枝又代表什么?那时我就在想,这会不会跟白老鼠所说那留给镇上的最后一件东西有关?
后来去县城里找老严求救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小白兔,小白兔果然比我聪明,随我回镇路上一想,就参破了其中玄机。
起先小白兔以为,那槐树枝会不会代表着镇上某一家人院子里所中的槐树?
可又一想发现不对,在院子里种树的人有的是,唯独种槐树的人没有。
因为民间有个说法,叫‘屋前不栽桑,屋后不种槐’。
桑字同丧,而槐者如鬼,屋前发丧屋后闹鬼,二者大不吉。
然而再一想,若白老鼠留下的槐树枝代表一棵槐树,这棵槐树又必定是种在宅院中不可。
因为白老鼠告知我和我姐此事时,并没有将那槐树枝用其他方法交给我们,而是故意将槐树枝放在了盛放小老鼠们的竹篓里,这其中也有玄机。
九河镇灰家已家破人亡,只剩最后这一窝小老鼠苟且偷生侥幸存活了下来,它们已经没有了家,白老鼠却将它们藏入竹篓,那竹篓便是它们的家,槐树枝放置在老鼠‘家’中,岂不还是在庭院里?
回来一路上,小白兔千想万想,终于恍然大悟。
人属阳,野仙邪魅属阴,人的庭院是阳宅,野仙邪魅们的庭院自然是代指阴宅。
可在那些野仙邪魅的眼中,又从没有什么阴宅之说,那这阴宅所指的,必是人的阴宅。
于是小白兔一番打听后,将镇民们带去了镇外的一片坟地。
这坟地自然不是镇长老方被‘搬山填海’时去的那片,我们镇四周一共有六块坟地,毕竟那年头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不流行公墓一说,所以各家各族先人安葬得都比较混乱。
而这六块坟地中,只有一块坟地里种着槐树,更准确的说,是坟地正好被一片野生槐树林给包裹着。
小白兔领着众人来到坟地后一番搜索,很快锁定了坟地中的一座怪坟。
那座坟坟堆不大,而且坟前无碑,明明看似年久荒废,却是整片坟地里唯一一座坟土上不长草的,就像常被人精心打理一般。
连碑都不立的小坟包,又怎会有人这么细致的打理?
这不免引起了小白兔的注意。
于是小白兔扒了扒坟前浮土,土下竟意外露出一个小石台,台上隐约可见刻着一行鬼画符般的文字,是五个横排的字符。
别人不认识,小白兔却一眼认出那是古老的满文。
相传古时候玄门中有‘南茅北马’并称于世,南贯地肺三茅道,指的是茅山,北纵龙兴一马先,指的是出马仙。
出马仙一职衍生于炎夏大地最为古老的巫教,更曾在清朝时被供奉为国教,清廷败落后巫教溃散,后人流落民间才成为了所谓的出马仙。
出马仙起源于清朝发祥的‘龙兴之地’,其玄妙之处在于能和混迹人世修行的花三仙、五行仙以及清风烟魂等鬼仙,建立灵感上的联系,也就是民间所谓的通灵附身。
而因为这一文化与满人或者说与满人的先祖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从东北起家的各种地神野仙们,多以满文为符,以满语交流。
正因如此,所以按出马仙行当的说法,满语也被称之为‘仙家’之间互相沟通的‘宇宙语言’。
小白兔出身于白家楼玄学世家,这些东西她自然懂,只一看,就认出石台上所写的是‘九河镇窦府’。
“就是这儿!挖!”
小白兔忙叫镇民们用铁锹开挖,打去坟头土,又往下挖了三尺有余,就见土壤中现出一粒粒金黄的粮食,有玉米、有小麦、有谷子……
众镇民都傻了眼,任谁都没见过有在坟里埋粮食的。
小白兔又让人继续挖,这一挖,竟在坟下挖出来几千斤的粮食,有人从粮库拿来粮食袋子一灌,足灌了六十多袋。
而直到这时,镇民们也终于明白了灰家仙们的苦心。
这些分明是九河镇的老鼠们积年累月攒下的存粮,平日里这些老鼠躲在暗处,或偷、或捡、或寻,一粒一粒将粮食囤积起来,等到大灾时年,再将这些存粮回馈世人,以救世间苦难。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功德,却被镇民们错怪成偷救灾粮的贼,用烟熏老鼠洞,放蛇把老鼠吃到灭门……
一时间,在现场的镇民们无不潸然泪下,甚至有人情绪崩溃,扑通跪下就开始对着那满坟坑的粮食拼命磕头……
小白兔也忍不住哽咽,扫视着悔恨不已的众人冷哼道:“老鼠们怕你们挨饿,不知偷偷往你们各家各户的米缸面缸里放了多少存粮,古人云,生者为母,养者为父,它们对你们有养育之恩,救命之恩,你们就是这么对自己的爹的!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爹们,死前留给你们最后的遗产!”
小白兔这话一出,人群中更是哀嚎声一片。
听小白兔把事说完,我和我姐也都难免落泪。
回想起这三年多的时间,我俩到处要饭,任人欺负,有意无意间和老鼠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得老鼠们一次又一次的救助。
然而它们的善良,最终却换来满门诛灭的后果,实在可叹……
屋里,正当所有人都对跪地求饶的宋老太太怒目相视之际,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床上悠悠传来——
“该死的蛇……你们这些该死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