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九伸出短小的粗手指,指向那有人的地方,道:“他就在那里!”
凤时锦挪着步子过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看这样子一会儿潮还要涨得凶些,大家莫要在此地停留,都快离去吧。”
大人听到了凤时锦的声音,回头来看,当下道:“村长,你快过来看看吧。”
这时他们中间一道清脆讨喜的声音喊到:“娘,我在这里!”
那是阿穆的声音,他人太小,身板都被几个大人给遮挡干净了。
她走近一看,愣了一下。只见沙滩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时间身体百般僵硬,仿佛就是这一刻,一旦开始了便注定要把她拉回过去。
男人面色苍白,着了一身白衣,原本是那种雪白的颜色,衣襟上绣着极其精致的柳叶纹,在海水中一浸泡,被沙子洗得泛黄,浑身都是斑驳的沙粒。
但那张容颜不会改变。那如黑澡般的头发散落在沙滩上,双目紧紧阖着,看起来有几分柔弱之意。
凤时锦只是站在他边上,静静地看着。村里的大人全然将他当成一个外来人,根本没有留心到,他那眉目和阿穆的眉目,隐隐有几分相像。
只是阿穆更多地像他娘。
村里人都担心着不知凤时锦会如何处置这个外来人。而阿穆此刻正趴在男人的身上,一会儿探探他的呼吸,一会儿压压他的胸膛,生怕他醒不过来,想办法给他施救。
阿穆比所有人都着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着急,只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很亲切。他急得都快哭了,见男人还没有醒来,便仰着头望着凤时锦,道:“娘,怎么办,我们救救他吧,不然他会死掉的。”
凤时锦看了半晌,道:“他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随后男人被送去了凤时锦的家,阿穆去腾出一间空房暂时安置他。村人都不太放心,围拢了过来,迟疑着道:“村长,就这样贸然把他带回来会不会不妥?”
凤时锦微微笑道:“放心吧,他不会留太久的,等他醒来便把他送走。”
后来胡长老听说村里来了陌生人,也杵着拐杖过来看了一番。村里的三位长老,如今就只剩下胡长老一位了。
老村长在三年前听闻了族长的死讯后不久便郁郁而终了,去年福长老也与世长辞,如今就只有胡长老在村里最为德高望重。
她看来了一下昏迷的男人,摸了一下他的眉骨,然后深深看了凤时锦一眼,顿了顿拐杖便叹息着离开了,只道是:“这都是命啊。”
村里人都很茫然。只不过既然胡长老没有明言这个男人留不得,凤时锦善作主张留了下来,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要说外来人口,凤时锦和阿穆就是两个正儿八经的外来人口。
村人都散了以后,凤时锦吩咐阿穆:“你好好看着他。”
阿穆手里拿着毛巾正往男人额头敷,闻言抬起头来问:“娘,你要上哪儿去啊?”
凤时锦已然走出了门口,头也不回道:“去胡姥姥那儿拿些药回来。”
“哦。”
凤时锦去到胡长老的居所时,看样子胡长老也确实在等着她。等她一进屋,胡长老便长叹道:“这人来历不明,却眉骨清奇隐有腾龙之命,闺女,你可是要跟他走?”
凤时锦闻言唇边一抹浅笑,过来跪坐在胡长老的身边,替她捏捏腿,捶捶肩,道:“什么都瞒不过婶婶。”
胡长老道:“从你第一次来村子,我便知道这夜旋族是留不住你,你是有飞凤之命的娃子。”
凤时锦愣了愣,失笑道:“婶婶真会说笑。要真是那样,婶婶可就是村里卜命之术最厉害的人了。”
胡长老吁道:“看命我不行,卜卦我也不行,我唯一在行的便是看一看人的面向罢了。只不过这些都是先祖留下来的,你婶婶所能学到的,少之又少。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天机便要相应地折损阳寿,祖先就是因为能够知晓天机所以多年轻殒命。
后来族里才渐渐丢弃了那些术法,让族里的人丁能够长寿旺盛。现在的夜旋族,与外面的普通人又有何异,只想着平平顺顺地过日子,只不过头上冠着‘夜旋’这个有史以来就不普通的名号罢了。”
她拉着凤时锦的手,絮絮又道:“闺女,你要走,夜旋不拦着你,毕竟你不属于这个地方。对你也好,对夜旋也好,往后是福还是祸,就要看命了。”
凤时锦笑笑,头贴着胡长老的双膝,道:“时锦不信命,世事无常,命运也是随时会改变的。就好像时锦学会了算卦,但和老村长一样,十卦总有九卦是不准的。时锦是这里的媳妇儿,时锦还以为婶婶从没把我当外人,只没想到,我一直都是一个外人。”
胡长老欲言又止,连连叹息,道:“若要你一直在这里安安生生地度过一生,倒也好了。但婶婶知道,你心里永远也不会安生。”
凤时锦面上一直带着恬淡的微笑,道:“往后时锦还有事要做,可能不会常回来看婶婶了。但是我知道,村里人会把婶婶照顾好,如此我也好安心些。”
胡长老道:“你去吧,反正我夜旋族世代都落在这片地儿,你何时想回来何时回来便是,村里人会等着你。”
凤时锦道:“我也不知道何时会回来,说不定我在那边过得不错,乐不思蜀了就不会回来了,所以不用等我。”
胡长老湿润了眼眶,她家里有不少的药材,凤时锦只拿了一些治伤寒的药。她便对凤时锦道:“你多带些药,说不定以后会用得着。你不是经常头疼吗,需得带多治头疼的药。”
凤时锦回头笑道:“不用了婶婶,治头疼的,千纪留给了我许多。”
凤时锦回来的时候,阿穆正在勤勤恳恳地烧水,便将带回来的驱寒药丢给他一并煎熬了。而昏迷的男人也已经醒来了。他似乎被海水冻着了,唇色还是泛着白,很虚弱的样子。
当凤时锦走进屋子的时候,男人正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缓缓坐起身来,然而眼神在接触到进来的凤时锦时,猛然顿住,连咳都忘了咳。一口气积压在胸口,神情带着明显的颤抖。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可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甚至十几年前所见过的那般纯净。仿佛也随着岁月的洗礼,沉淀得太多。
两人相对许久,谁都没有先说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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