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姓孙,单名一个白字。从他记事起,就觉得奶奶眉宇间总是拂不开的忧愁。他爷爷走得早,奶奶跟着他们一起生活。某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奶奶,您到底有什么心事啊?」
他奶奶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本老旧相册,瞬间抹起了眼泪:「乖孙,奶奶年轻的时候犯了个错,把你小姑姑弄丢了!」
孙白这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小姑姑。
这么多年,走丢的小姑姑已经成为了奶奶的心病,无时不刻不再折磨着她。前年奶奶去世,临终之际还是想着自己的小女儿。其实家里一直都在努力寻找,但始终都没有小姑姑的消息。奶奶带着莫大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就在前不久,他在寻亲网站发布的内容下面忽然有了回复。有个IP是在国外的人给他留言,或许自己的母亲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人。
孙白连忙联络上了对方,在几番验证之下,终于得出了结论:就是他姑姑!
姑姑还残留着小时候零星的记忆,马不停蹄准备回家认亲,也为了……给父母烧一柱香。
鲜花菜,是姑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奶奶特意给她准备的生日宴。姑姑从下就长得漂亮,奶奶希望她今后能像花儿一样绽放。
余简默默地听完孙白的诉说,心里大概有了想法,她微微一笑,安慰他:「我明白了,您去付定金吧。」
孙白眼睛一亮,站起来给她鞠了一躬:「小老板,那就先谢谢了!」
他第一次来余家食肆正巧是美食大赛决赛,他刚做完十六个小时的手术,整个人又累又饿,恰巧经过余家食肆,被里头的人声鼎沸吸引住。原本只是想简单吃点东西就回去补觉,可服务员热情地给他上了茶水,再后来就是被滚热的羊汤滋养了身心,听着身边的食客们声声叫好,再看看碗里所剩无几的餐食。他第一次觉得,厨师跟他们做医生的一样,有些时候,真的能救人于生死之间。
后来,他无意中在办公室说起余家食肆,正在整理病人资料的实习生瞬间来了兴致,给他描绘了一番食肆里头所有好吃的菜式。他这才知道,原来余家食肆,在京城的餐饮圈子里,这么有名。
……
两日后,是过年前最后一个周六,孙白带着姑姑和一家老小,踏进了余家食肆的大门。
周小妍等在大包厢的门口,抿着唇微笑:「请进——」
推开门,孙白的闹钟瞬间浮现出两句诗:一道是「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一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众人被这繁盛美景所震住,视线在花草之间交缠辗转,久久不舍得移开。
还是孙白先定了定神,「大家落座吧。」又对着周小妍说道,「多费心了。」
这满室错落的花草景致,在这腊月的严冬风雪中,似一股清新的暖流,游荡在每个人的脉络中。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六道冷菜,分别用着木质小片写上了菜名,小楷端端正正,秀气得如同这满园春色里含苞待放的梅花骨朵。
醋酱扶桑花、荷花乳鸽片、玉兰花拌海蜇、牵牛卤白菜,还有一道玫瑰沙拉。孙白暗暗点头,还兼顾了姑姑国外的饮食习惯。
正想着,周小妍端着茶壶进来,「丁香姜茶,先喝一小杯暖暖胃。」
茶水颜色清亮,周小妍举手头足间有带着些风雅之气,从小罐子舀出红糖沫,搅拌进茶水,沾染了糖色的茶水氤氲着变成了赤色。
孙白接过,只觉得姜的辣混合着花的香,有带着糖的蜜,入手微烫,但却喷香扑鼻。抿一口,却出乎意料的口感柔和,缓慢地流淌过喉咙,留下满口的回甘跟清香。
孙姑姑也被这种花料的茶水
吸引住,喝了一杯不过瘾,又倒了一杯放在手中摩挲。
「客人先吃冷菜,热菜马上就准备上了。」周小妍给茶壶续上水,退了出去,给一家人留下私密空间。
孙白先尝醋酱扶桑花。扶桑花剥成瓣,只留最嫩之处,如清水中反复多次漂洗,沥干后拌入调味料,带汁水浸润花瓣,便可食用。原本对这鲜花宴,孙白还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这可是在冬季,花朵凋零之际,勉强能搞点花瓣就不错了。
没想到光是一道花茶就让他大开眼界,而嘴里的扶桑花……
酸、甜、咸,三种味道在嘴里反复交替。酸味让甜味更加清晰,甜味又让咸味更佳深邃,而咸香,又这酸意更为沁爽。这种层次分明的口感,刺激着他的味蕾,直冲他的天灵盖。
玫瑰沙拉光从形态上来看,就刺动人的心弦。莴苣叶、胡萝卜、小黄瓜、芦笋和鲜红玫瑰的颜色搭配,让本就对审美有着超强意识的孙姑姑都赞叹不已:「老天爷,这简直是上帝才会的艺术!」
脆爽。
是这道菜给孙姑姑的第一感觉。玫瑰花瓣经过冰水的冷冻,带着一丝微凉之意,经过咀嚼,清新之味又变得悠长。胡萝卜和小黄瓜切成了适口的小圆柱,一咬嘎嘣脆。
还有酱汁中隐隐散发的水果甜味,混合着花香一层又一层在她嘴中连绵。
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原来鲜花,还能有这样的味道。」
肉菜就完全是另外不同的口感。
用荷叶包裹着的乳鸽浸满了花香调料,周身都弥漫着特殊的香气。用筷子戳动,肉就绵软地拉成丝状,用着软嫩酥滑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孙姑姑将这莹亮光润的鸽肉放入口中,咸鲜之中带着源源不断的花香,又透出夏日荷叶的清新回甘,还有炙烤之后火焰喷发后的炭气。就这一口,真的想让人仰头长叹,怎一个美味能形容!
「咚咚——」
服务员轻叩门帘,获得应允后,推着推车走了进来。
孙姑姑和孙白同时向着餐车看去,瞬间又被迷朦了双眼。
瓷盘中的菜式或红或黄,或青或紫,但无一例外地说着同一句话:「快来尝尝,我可好吃了——」
「咕咚。」
也不知道是谁,清晰而响亮地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