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安心颤,硬着头皮迎视着冥殇绝阴冷可怕的眼神。
黑暗中,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格外安静,针叶落地可闻。
许久,冥殇绝冷冽一笑,“好得很!”
他被拿捏了!
除了冥王,这是第一个敢拿捏他的人!
“你想救兄长,本尊满足你!”
沈妤安松了口气,却并不放心,“你得保证,等我救了你的心上人,你不得伤害我的家人!”
冥殇绝眼神凉凉,“本尊的保证你敢信?就算本尊保证了,将来反悔,你又能如何?”
沈妤安被噎住,脸色难看,无话反驳,除了相信,她确实不能如何。
“走吧,去找你兄长的魂魄!”
“现在?”
“当然!你不着急,本尊着急!”
冥殇绝看了眼榻上的竹知意,眸光变得温柔,转身往外走去。
沈妤安默默跟着他。
到了外头,冷风一吹,沈妤安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睡了半宿地板,她着凉了。
前头走着的男人脚步都没顿一下。
*
冥沧御坐在山顶,望着漆黑一片的须弥神山,神色恍惚茫然。
他从凌虚那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却不那么让人如意。
他从未想过,自己不是完整的自己。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个假的竹知意为什么会对他说,他爱上了两个人,一个沈岁宁,一个竹知意。
他注定得不到竹知意,又不允许自己得到沈岁宁。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那个主宰一切的他,费尽心机救竹知意,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竹知意选择的是迟南风,是已经死去的迟南风。
迟南风已经死了,是他亲手杀死的,就算竹知意能活过来,也不会喜欢他的。
冥殇绝太偏执了!
偏他又能够理解这种偏执,因为他跟冥殇绝的性格是一样的,一样的偏执。
沈妤安不喜欢他,他偏要强求,哪怕惹得她讨厌。
他固执的觉得,是她先招惹的他,就该负责到底,不能中途退场。
他曾经想着,她若逃,他就将她禁锢在身边。
后来,她真的逃离了。
他认真的想过,也反省过,瞿玄子和聂北川的话他都有听,于是决定采取缓和一些的方式,慢慢谋心。
虽然她始终没有接受他,但已经不那么排斥抵触了,还会主动找他,让他陪着儿子一起过生辰。
一切本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他变得不正常了,不敢再肆无忌惮地靠近她了。
他的记忆在慢慢复苏。
虽然只是通过梦境,通过一些碎片化的记忆复苏,可终究是一点点想起来了。
他只是因为竹知意的一抹气息就本能对假的竹知意心软,他不敢想象,若他有过往的记忆,他会如何选择。
他现在喜欢沈妤安,一旦记忆复苏,他还会喜欢吗?
若不喜欢不在意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至始至终不是他自己,他只是冥殇绝分离出去的一部分,他在人间经历的二十几年毫无意义。
冥沧御向来是高傲的,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卑弱的,是渺小的。
*
沈妤安跟着冥殇绝,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一个幽冷的地方,道路两旁红色的石蒜花开得明艳。
石蒜花,又叫彼岸花。
意识到这里是冥界。
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莫名觉得有些冷,汗毛竖起的感觉。
远处,一个个阴魂排着队,走过一座桥,从一个婆子手中接过一个碗……
脑子里瞬间闪过奈何桥,孟婆汤,原来传说是真的。
七拐八弯的,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大殿,上书冥王殿。
沈妤安跟着冥殇绝走了进去。
大殿之上,漆黑厚重的桌案前方,坐了一个面容白净,五官深邃,头戴冠旒,身穿翻领宽袖黑色长袍的男子。
他的双瞳清澈且充满忧郁,与沈妤安想象中的可怕形象不太相符。
他先是看了沈妤安一眼,又看向冥殇绝,双眸平静无波,“有事?”
“我要沈淮之的魂魄!”冥殇绝冷冷道。
“天底下有无数个沈淮之,你要哪一个沈淮之?”
冥殇绝皱眉,毫无耐心,“少绕圈子!若非你放话,阳间的和尚能预言沈淮之有一线生机?一切皆是你筹谋,如今顺了你的意,赶紧把沈淮之交出来吧。”
冥王蒋文笑了。
“你说这话好没道理,明明是你想要找到玄医后人,想要救竹知意,本王所有筹谋皆是为了帮你救活竹知意,怎么能说是顺了本王的意?”
冥殇绝冷笑,“我要救竹知意,可没说要救沈淮之,而且,当初启动轮回镜,你大可以让时间回到沈淮之死之前,你非让时间回到沈淮之死之后,这不就是你的阴谋吗?”
蒋文忽然没话说了,他确实使了些心计。
沈妤安在一旁听得糊涂,眉头紧蹙,若她理解的不错,冥殇绝让她救治的那个女人真的是竹知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王启动轮回镜,逆转时间,为何要回到兄长死后,到底在谋算些什么?
“你们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蒋文看向她,神色复杂,“本王可以把沈淮之的魂魄交于你,也请你确保救活竹知意。”
“冥王,您可否告诉我,为何不直接回到我兄长死之前,而是非得回到他死后?”
“以后你会知道的,一切皆是为了天下苍生。”
蒋文不欲解释太多,直接让人去领沈淮之的魂魄。
沈妤安不好再追问。
不多会儿,沈淮之跟着一个鬼差前来。
他维持着死之前的模样,身着白衣,面色惨白,浑身是伤,尤其是胸口和腹下三寸,两个很大的血窟窿。
沈妤安见着他,一下红了眼眶,扑向他,“三哥哥。”
不料却扑了个空,身体从他的魂魄穿过。
沈淮之转过身,看着眼前跟他“一模一样”的沈妤安,愣了会儿。
“三哥哥。”
终于,从声音判断出这是他的妹妹,冲着她温和一笑,“安儿,我没事。”
沈妤安心里酸楚,眼泪控制不住流,喉头哽咽,“三哥哥,我想你。”
前世十三年,今生六年,加起来他们分别十九年了。
“傻丫头,别哭。”
沈淮之欲抚摸沈妤安的头,手在半空中顿住,笑了笑,“我虽死了,但不曾遭罪,不必难过。”
“再说了,我们不是又见面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