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正月下。
扬州王宫。
楚行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冷雨不断的敲打着枝叶，但是现在的他却是没有丝毫伤春感秋的心情，现在的他，还想着前线的战事呢。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前线战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湖广、江西两地七八万将士正在和明军厮杀着，他楚行固然是在后方，但是也是时刻关注着。
说实话，当一国之君真的很累，以至于楚行根本没有多少私人的时间，每天大把的政务需要处理，这还是在大都督府和军机处能够帮衬自己很多的情况下。
大乾这驾高速行驶的马车，依然不能离开自己的管控分毫。
不仅仅是楚行关注着，朝中的大臣乃至和大乾王朝有着密切联系的士绅商人们同样是在关注着，即便是那些普通民众，也是关注着。
大乾是真的流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
前线爆发了如此庞大规模的战事，是个人都能够预测的出，这将会是一场具有重要战略影响力的战役，说是大乾和明王朝之间的决战也不为过！
而这一场战役，不仅仅将会影响到楚行这个大乾国君，同样也会影响诸多人，大乾的官员们，投向大乾的士绅家族，分了田，免了税的农民们，他们都是大乾王朝这架马车上的一份子，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前线战败了，谁也逃不了。
大明的残暴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一旦大明攻入大乾，那些所谓的督抚，肯定不会管控他们的下属，到时候大乾的财富会瞬间被洗劫一空，数不尽的百姓会死于非命。
虽然从道义上来看，大明好像是作为正朔，是正义的。
但是谁都清楚，这种所谓的正义，在屠杀百姓的时候，会有多么的不留情面。
同样道理，如果前线打赢了，那么将会给他们带来好处！
楚行有望真正的率领大乾王朝统一华夏，再不济也能和明王朝划江而治，那些大乾的臣子们，一个个都会成为真正的开国功臣，享受荣华富贵，惠及子孙百年，普通民众也能够保住他们分来的土地，继续享受大乾的优惠农业税政策。
前线正在爆发着影响如此重大的战事，所以哪怕是春节，整个大乾王朝的官方上下虽然也进行了一定的活动，楚行主持了祭祀，并召开了大朝会接受朝臣拜年。
但是不管是楚行还是臣子们，都没几个人把心思放在春节其中的这些活动上！
倒是不少人对新年期间的最新一期的报刊相当关注，因为这一期的大乾报刊，刊登了大乾王朝兵不血刃收复衡阳府城的消息。
当然了，大乾的报刊为大乾王朝的宣传工具，立场肯定是不会做到公平公正的，一方面是歌颂大乾王师天下无敌，和敌军吓的不战自溃，同时还歌颂大乾王师接受衡阳城的时候，对衡阳城展开了高效的灭火救灾的行动，甚至还重点提及，为了灭火，无数英勇的大乾将士不顾自身安全，奋力灭火救人，并有若干人等为此殉国等等。
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大肆批判明王朝放火烧城的行为，并且把这事从单纯的军事问题上升到了体制问题，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伪明政权丝毫不顾民众死活。
总之是把明王朝又骂了个狗血领头！
一些见识不高的人，看到这样的文章后，自然又是觉得还是我们大乾好，大明坏的流脓！
而一些有着自主见识的人，则是对吹捧或者批判之语一掠而过，他们只关心事情的真相以及背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伪明贼军主动放弃了衡阳，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大乾王师已经是在这一场持续了数月的秋冬攻势里取得了战略性的优势。
当然了，大乾朝报上还用了一个比豆腐块还小的版面报道南昌战事，用着不痛不痒的词汇说着，我王师正在南昌和敌军酣战，某日又挫败了伪明贼军的一次进攻，杀伤多少贼军，涌现了某某英雄事迹之类的。
但是对南昌已经陷入敌军重围，第六步兵师只能是单独苦苦支撑的困境却是丝毫都没有提及！
对于坏消息，大乾朝报向来都是避重就轻，要么干脆是结合其他大好的消息再一起放出来。
总之大乾朝报的任务就是要让人们看到并觉得：大乾处处都好，伪明坏的流脓而且不堪一击！
不过，这世界上并不乏聪明人，极少数的人从朝报上也能够发现蛛丝马迹，然后推断出南昌那边情况不太妙。
不过单纯的关心也是没有用，因为后方的他们根本就无法决定前线的战事，着急也只能是干着急。
别说他们了，就算是楚行自己都只能是干着急，被动的等待着前线传来消息。
在后方的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给前线部队提供各种资源！
军饷，一文钱都没少过，每月都是是按时发放，对于有功将士的晋升和赏赐，都是第一时间就批准。
各种补给物资，也是尽可能的满足，往往是各大兵工厂刚把弹药给生产出来，直接就是装船起运，然后通过内河运输，陆地运输，千里迢迢的送往前线。
哪怕是对于战略上的决定，楚行也是没有丝毫干涉李大虎以及陈先赟这两个人的选择！
陈先赟说要打武昌！
他说好！
陈先赟不去打武昌而去打岳州，然后打完岳州又去打长沙！
楚行不仅仅说好，而且还下了口谕，勉励陈先赟不要有负担，放开手去打，哪怕是打输了也不要紧，后头孤给你亲自撑腰。
后来又传来消息说，李大虎不去长沙了，而是改道去拦截并追击衡阳明军，而且还是抛弃火炮，单纯用步兵骑兵追击，接到消息后，楚行虽然有些担心李大虎会不会阴沟里翻船，从而影响长沙战役，但是他依旧没有说上半个不字。
对于最近军方呈报上来的军报奏折，楚行的批阅都是只有简单的‘知道了’‘已阅’等字样。
他给了这些将领们充分的权力！
只要这些将领们能够给他带来满意的结果，他并不介意支持他们！
但是，如果败了，如果真的败了，那么也别指望楚行再信任他们了。
虽然世上无常胜将军，但是在这种大规模的决战里，大乾败不起，他楚行败不起！
以后，恐怕他楚行又要亲自率军御驾亲征了！
在窗前沉思的楚行看着窗外的雨从小到大，再从大变小，然后是停了下来，此时，外头也是响起了敲门声：“大王，大都督府钱大人请求觐见！”
楚行没有头，只是道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办公室的门就是被推了开来，刘必显把钱进带了进来后，就是躬身出去了，而钱进却是和往常不太一样，虽然故作镇定，但是脸上的喜色却是隐瞒不住。
此时只听他道：“大王，大捷啊，第一兵团大捷！”
听到这话，楚行转过身来，听到大捷二字后，他面露微笑，一边上前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一边道；“什么大捷啊，让爱卿高兴成这样！”
钱进此时小步上前，然后拿出了一份奏折：“李将军率领第一兵团全歼衡阳明军，贼军督标统帅赵文麟兵败服毒身亡！”
“这是李将军的亲笔战报，恭请圣阅！”
楚行听到话，内心猛的跳了两下，呼吸都是不可避免有些急促起来，不过他的表情却是依旧保持镇定，只是面带着微笑接过了战报，然后展开看了起来。
这信一眼就知道是李大虎的字迹，甚至楚行都能够从李大虎的字迹和用词里感受到了李大虎写这封战报时的喜悦和激动心情！
这一次的追击作战，李大虎以第一兵团主力一万四千人以及前锋所部将近四千人，总兵力一万八千追击衡阳明军赵文麟所部近两万三千人。
在双方都没有野战炮等重型火炮的支持下，双方来一场骑兵对骑兵，步兵对步兵之间的野战对决！
前后花费了大半日时间，而实际战斗过程只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就是一举歼灭了赵文麟所部！
最后李大虎说，此战第一兵团在正面决战阶段，就杀伤了敌军至少五千余人，后续追击阶段又是陆续歼灭敌军两千余人，另外还俘虏了近万人，另外有数千明军溃逃不知所踪。
而自身的伤亡虽然也不算小，达到了将近两千人，但是和明军总数超过八千人的伤亡对比，其比例依旧是达到了一比四！
而更重要的是，付出的这些伤亡，所带来的战果可不止这八千敌军伤亡，而是一整支衡阳明军的覆灭！
如果加上在渡口被第一兵团前锋杀伤的五千余人，那么赵文麟从衡阳带出来的三万兵马，历尽这两战后，尽数覆没。
哪怕是还有数千残兵逃了出去，但是却失去了组织，无法再对大乾王师构成威胁！
第一兵团的这两场战役，总伤亡人数不到三千人，然而却是换来了明军三万人的覆灭，而且这三万人还不是以往的什么卫所兵，而是明军的精锐督标新军以及地方练军。
这三万战果，比以往的十万战果更加具有战略意义！
看罢后，楚行终于是从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然后道：“好，第一兵团打的好，第二兵团打的也好！”
衡阳明军的覆灭，所带来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衡阳明军覆灭了，长沙还能够守得住？楚行可不这么认为，哪怕是明军能够凭借城防耗上那么一两个月，但是终归是会被第一兵团、第二兵团的主力攻克的。
等到拿下长沙后，就是进军武昌以及援南昌的时候！
楚行再看了一遍战报，然后道：“此战获胜，全赖前线将士的苦战，必须厚赏有功将士！”
说罢，他又是把门外的军机叫了进来，然后道：“命申济芳替孤前往该长沙，看望有功将士，并带上相应的赏赐！”
派出使者慰问有功将士，这是大乾王朝最近这几年的传统了，同时也是大乾王朝里的一种荣誉象征！
因为看望这些有功将士的同时，晋升和加衔的文书一般也会同时抵达！
但是说到了这里，他突然是停顿了下来，然后沉思了片刻后道：“南昌那边能联络上来？”
钱进答：“如今敌军把南昌重重包围，大队人马根本无法靠近，不过只是通讯联络的话还是能够做到的，毕竟派几个身手灵活，人又机灵的人偷偷入城还是可以办到的！”
楚行道：“那就好，再派一人去长沙代朕看望守城将士，第六步兵师守城有功将士，一律重重封赏，另第六步兵师师长贺九牛守城有功，封伯爵！”
听到楚行突然对贺九牛大大封赏，而且出手的还是伯爵，这本来就让钱进和刚进来记录的军机都是为之一振！
那可是伯爵啊！
大乾王朝虽然早期官员不值钱，但是爵位却是值钱的很，尤其是高阶爵位！
之前整个大乾王朝，封伯爵不过寥寥几人，分别是李大虎、陈先赟、刘青山、邢夫人、赛八仙。
李大虎是因为实打实的战功显赫，无可争议的获得了伯爵，而赛八仙，作为从龙第一人。
而陈先赟的话，他获封伯爵乃是之前一连夺取了江西各地，打开了大乾王师在江西的局面，获封伯爵。
至于其他人所立下的功勋，也几乎是无法复刻的。
但是现在，楚行却是封了贺九牛也为伯爵，这可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但是楚行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只听他继续道：“再告诉他，如果他能够守住南昌等到援军到来，孤允许他贺家减等世袭之男爵后，永不除爵，与国同休！”
听罢这话，钱进和那军机的眼中都是冒出了精光！
这可是与国同休啊，也就是说，贺九牛的这个伯爵，将会是目前整个大乾王朝里，真正意义上的永不除爵，与国同休啊！
哪怕是减等世袭到最低等的男爵后的永不除爵，与国同休，但是这也是目前整个大乾的独一份啊！
贺九牛的这个却是不一样，尽管没有保持三代不减等世袭的特权，但是减等世袭之男爵后，却是永不除爵，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贺九牛的后世子孙，将会是代代都是贵族！
这样的赏赐，连钱进都看的觉得眼热！
但是眼热归眼热，钱进却也是知道，这贺九牛要想拿到这个永不除爵，却是非常困难的。
这甚至都不是去拿性命相博的事，如果拼命就能够得到永不除爵的赏赐，一大堆人拼命也是无所畏惧，但是贺九牛要做的却是守住南昌，一直等到援军的到来。
现在南昌被明军重重包围，坚守的极为困难，这要守到援军的到来，可比单纯的拼命更难！
想要拿到这个永不除爵可是非常困难的！
但是即便是如此，这却也是楚行第一次开了永不除爵的口子，虽然不是世袭罔替，但是这也是分量非常重了！
同时钱进也是能够猜得出来，陛下此举，恐怕还是为了激励第六步兵师的士气，第六步兵师现在被围困在南昌，孤立无援！
援兵派不上去，物资送不上去，能够送去激励士气的，也就只有片言只语了，而没有什么话比升官加爵更能令将士们振奋了！
等钱进走了后，楚行又是和刚挑选出来，准备前往南昌的一个军机讲单独聊了几句，并且是很严肃的告诉他，此番去南昌，务必把第六步兵师的士气鼓舞起来。
同时给了他一封密旨，让他去了南昌后就先别回来了，以慰问之名行监军之实，如果南昌那边的守军出现了不稳，比如说有将领要投降这种事，那么可拿出楚行的密旨直接当场免除任何一名军官的职务，包括贺九牛在内！
但是只监军，并不是让他去接替第六步兵师的指挥权，哪怕是贺九牛真要投降被免除职务了，接替指挥权的将会是第六步兵师的副师长，参谋长，各大团长，这一连串排下来，除非第六步兵师的中高级军官集体叛变，不然的话，第六步兵师的指挥权，始终都是会有人接手的。
第六步兵师，能守住南昌最好，守不住突围了楚行也能够接受，哪怕是突围不了，全军覆灭了，楚行还是能够接受，但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第六步兵师投降！
当时秦去疾在青州被围困数月，将士们都饿的皮包骨了都没有投降，所以贺九牛在南昌那边同样不能投降！
虽然楚行不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少，但是总得防患于未然，第六步兵师的军官和士兵们，虽然效忠他楚行，但是这年头效忠国家的概念其实真的很模糊。
在楚行看来，他们虽然效忠自己，但是说实话，这种个人的效忠其实是不怎么可靠的。
所以楚行得事先准备好最坏的计划！
送把人送走了后，楚行又是拿出了李大虎送回来的战报，然后反复看了好几次，喜悦的心情始终是没有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