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床榻边大哭了一场。
太子妃也落了泪。
从孙媳的角度来说,曹太后不偏不倚行事公正,是个值得敬重的长辈。后宫里有曹太后在,就像有一棵参天巨木撑着,塌不下来。现在,这棵树倒了。
人死不能复生。
哭过一场后,太子红着眼下令,命人在慈宁宫里设灵堂。
明月高悬,宫里各处挂起白色宫灯,所有宫人内侍换上白色素服,哀伤不绝的哭声此起彼伏。
还没能从隆安帝丧事中回过神来的太子,再一次跪到了棺木前。
丧钟声传遍京城。
这一夜,太子跪足了一整夜。身体娇弱的太子妃,不肯合眼休息,硬是陪着太子跪至天明。
按着大齐丧仪,太后归天,同样要跪灵四十九天。文官武将们还没从天子驾崩的噩耗中缓过劲来,又得进宫为太后跪灵。
天亮后,得了丧信的百官及其女眷,纷纷进宫跪灵。消息灵通的,都已知晓皇陵里的惊天变故。消息不甚灵通的,此时也都从众人的口中听说了,一个个惊惧骇然。
在皇陵外设伏,趁着隆安帝下葬的时候刺杀太子。这等行径,简直是丧心病狂闻所未闻。
秦王死得半点不冤!
汉王母子,更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对着曹太后,也下得了毒手!
今日跪灵,秦王妃赵王妃汉王妃统统不见踪影。昨日太子一回京城,就命人封了这三座王府。别说人,连只耗子也钻不出来。曹家也被封了。
也因此,曹太后的灵堂里,显得人丁寥落。侥幸在宫变中逃过一劫的田淑妃,和几个年轻太妃跪在棺木前恸哭。
尤其是田淑妃,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这哭声里,有没有包含着逃过一劫的庆幸。
秦王死了,汉王就剩一口气。等待秦王府汉王府众人的,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亏得赵王忍住了没出手。不然,现在满心绝望等死的人,就要多他们母子两个了。
“殿下请节哀。”
徐阁老郑阁老在灵堂里苦劝太子:“太后娘娘归天,殿下伤心难过,也是在所难免。可眼下,宫里宫外都要殿下主事。殿下万万不能熬垮了身体。”
“徐阁老言之有理啊!殿下每日跪灵几个时辰,尽一尽孝心便是。可别伤了身体啊!”
太子泪流满面,长跪不起,谁劝也不肯听。
徐阁老郑阁老劝不动,只得请了袁大将军来劝太子。袁大将军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再矍铄,也禁不住两场丧事。跪了两日,就有些吃不消。
袁大将军低声对太子叹道:“殿下心里悲恸,老臣心里都明白。太后娘娘这般离世,老臣也觉恻然。”
“这些不是殿下的过错,是汉王母子心狠手辣不堪为人。殿下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太子赤红着眼,低声对老岳父说道:“孤心里实在难受。满堂儿孙,皆不能至灵堂。孤若是再走了,还有谁给皇祖母跪灵?”
正经的皇子皇孙,都被牵扯进谋~逆一案,就是赵王父子,身上也有嫌疑,被软禁了起来。太孙朱昀还在皇陵那边,处置后续事宜。
这灵堂里,可不就只剩太子了么?
袁大将军也无法再劝慰太子,半晌才叹道:“等太孙殿下回京,殿下就好生歇一歇吧!”
……
五日后,太孙朱昀终于回宫。
进了灵堂,朱昀跪地大哭:“曾祖母,不孝曾孙来迟了。”一边痛哭,一边磕头。
这几日,朱昀一直忙着善后事宜,加起来最多睡了几个时辰。此时憔悴消瘦,白色孝服穿在身上,有些宽荡。
太子也熬到极限了,没来得及和朱昀说话,就昏了过去。身边人大惊失色,忙扶起太子殿下退出灵堂,去了厢房。
太医们火速前来,为太子施针急救。
杨公公同样熬了几日几夜,此时张口,声音嘶哑不堪:“殿下如何了?”
其中一个太医抬头答道:“殿下是伤痛过度,体力耗之一空。喝些补汤,好好睡一觉,便无大碍了。”
杨公公松了口气,忙低声嘱咐:“药方里添一味助眠的药。”
不然,以太子的脾气,一醒就得去灵堂,根本不肯好好歇着。
一直待在杨公公身边的冯少君,低声道:“义父也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盯着。”
杨公公也熬得不轻,一双眼窝深陷。
倒是冯少君,在杨公公回来之后,就卸下重任,狠狠睡了一天一夜才到太子身边当差。这几日逮着空闲,就偷偷回东宫歇上一歇。
她有了身孕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知晓。不能太过疲累了。
杨公公点点头,也没去别的屋子,就在太子床榻边的小榻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了半天一夜,直至隔日一早才醒。
杨公公的精神体力恢复了大半。
太子殿下还在睡。一来是药性未过。二来,太子心力交瘁,太过疲惫。这一歇下,就如紧绷的弓弦松了开来。
又过半日,太子才缓缓睁了眼。
睁开眼的刹那,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杨公公难耐激动雀跃:“殿下终于醒了。殿下睡了一天一夜,现在一定饿得很,奴才这就让人送些吃的来。”
太子确实饿了。将四个清淡美味的素菜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两碗米粥,憋在胸膛的闷气郁气,随着饱腹悄然散去。
“太子妃怎么样了?”太子一张口,先问太子妃。
杨公公低声答道:“娘娘白日跪灵,晚上回东宫歇着,还能撑得住。”
顿了顿又道:“太孙妃娘娘之前动过胎气,身子实在撑不住跪灵。每日露个脸,就得回去。”
太子嗯一声。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更重要。袁敏这一胎实在不顺遂,得以养胎为重。
一直没出声的冯公公,忽地轻声道:“殿下,奴才有要事回禀。”
太子有些惊讶,迅速看了杨公公一眼。杨公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先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冯少君这才拱手道:“奴才不便在殿下身边伺候,要告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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