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家,陆原牵着陆雨瞳向客栈行去,一言不发。
穆顺忍不住道:“大人,这差事我没办好,请大人责罚。”
陆原微微一笑,道:“你与我初识,不了解我脾性,我不怪你。但经过这事,你应该也明白我处事的原则,只望以后多多自省,切勿再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否则必定严惩不贷。”
说到后来,言辞转厉。
穆顺心中一震,呐呐道:“我明白了。”
陆原颔首道:“那就好,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办一下。”
穆顺用力一抱拳道:“大人请说,我这次一定给您办好。”
陆原递过契约:“这张契约便交给你了,你在宁国县再待一个月,等房主来了,再将此事办了。这是我的私事,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
穆顺接过契约,咬了咬牙道:“属下愿意。”
“那就有劳你了。”
……
看着陆原四人离去,王大爷瞪了眼自家婆娘:“看到没,人家陆大人可是一名好官,以后别再乱嚼舌头。”
王大婶却有另一番看法,她哼道:“要不是我和妹子骂他,他哪会将钱还给我们,这些相公们最看重名声,对付他们,就得靠骂。”
王大爷没好气道:“去去去!”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王大爷以为是陆原去而复返,赶紧上前开门,却见门外站立着一名仙风道气的道士。
王大爷小心问道:“道长有什么事吗?”
那道士笑道:“我素闻陆原才名虽好,德行却不堪,刚才看他带人进入老人家院中,不知发生何事?贫道认识一位大官,陆原若仗势欺人,贫道可为老人家做主。”
王大爷摆手道:“没有没有,陆大人很好。”
道士摇头道:“看来老人家是受他威胁了,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找那大官,去将陆原抓起来。”
其实就算当朝宰相也不能无凭无据定一名进士的罪,但王大爷乃一名打铁匠,哪里知晓这些,他急声道:“真的没有。”
于是三言两语,将穆顺强行用契约换银,陆原又登门用银两换约,拱手致歉的事说了。
道士双眼精光闪动,抚须道:“原来是这样,如此贫道告辞。”
道士走的飞快,王大爷正待相问,却见他身影消失在拐角中。
另一边,陆原和秦礼二人分开后,回到了客栈,这一夜陆雨瞳睡床,陆原睡的桌子。
次日清晨,陆原被陆雨瞳起身的声响吵醒,坐起身后,只觉全身酸疼。
想着身上只有三钱银子,只怕去歙县路费都有些危险,陆原再不敢浪费,和陆雨瞳老实的吃起面饼。
见时间差不多了,陆原带着陆雨瞳小心翼翼的回到家中,二人在屋中打包起衣物行李,衣物杂物共包了两大包。
杂物还有剩余,陆雨瞳还想再包,陆原连忙制止了她:“剩下的让托行来搬吧。”
陆原将两个大包裹分别挂在两肩上,他这具身体弱的很,背起来很有些吃力,陆雨瞳也背了个小包裹,里面装着银两和陆原进士凭证等重要物品。
出了县城南门,陆原在一颗树旁看到等候多时的秦礼,他手持折扇,身穿锦服,旁边还跟了一名背着一个大包裹的家丁。
陆原上前道:“让秦师爷久候了。”
秦礼看了眼陆原身后,困惑道:“大人不雇一辆马车吗?”
陆原有些尴尬道:“我身上银两不够,雇不起车,咱们就这样上路吧。”
秦礼给他搬家时就怀疑他缺钱,只是没想到他穷成这样,心想若是自己出钱雇马车,必定让他觉得没面子,看来只能走过去了,。
他倒也随遇而安,从家丁手中接过包袱,便让家丁回去了,他是名世家弟子,家境颇好,族中也有人在外为官,他自知考举无望,便托关系入了宁国候当了名文书。
宁国候的文书那是极为抢手的位子,将来运气好的话,就会跟着一名官员下放到地方,当上一名吏员,只要跟对了人,将来说不定还能做官。
这次他跟着陆原这名县令下放,心中极是得意,为了将来前途,决定尽心讨好东家。
最后看了眼宁国县城,陆原心道只怕不会再回来了,转过身,牵着陆雨瞳向歙县进发。
歙州位于后世安徽省境内,在三国时期,是东吴孙权的领地。
南唐州县等级分上中下三级,超四万户为上州,超两万户为中洲,两万户以下为下州。
歙州有三万多户,是一个中州,因其是南唐边境州,东与吴越相邻,一般这种两国边境处,盗匪最为猖獗,其中尤以歙县水匪为甚。
歙州共有九县,超四千户为上县,超两千户为中县,两千户以下为下县,陆原赴任的歙县历史悠久,南唐以前,向来是最繁华、最富有的州县,一向都是上县。
然而自从唐朝灭亡,十国并立,歙县作为南唐边境县,治安越来越差,后来州刺史江槐将刺史府从歙县般到休宁县,迁了不少富户,歙县从上县变为中县。
之后几任县令相继被罢免,县令之位空缺一年有余,境内盗匪横行,许多百姓逃离到其他县,歙县又从中县降为下县,不足两千户。
在原主记忆中得知这些信息后,陆原再次意识到自己这个县令并不是好当的。
从宁国县到歙县,大约三百多里路程,步行的话要四、五天。
陆原三人行了一天路,终于在临近天黑时,赶到胡乐县境内。
又走了几里,前方出现一座驿站,正是胡乐驿。
南唐官驿只有官员可携家属入住,陆原身为进士,可以免费入住,却无法带陆雨瞳和秦礼同住。
眼下天虽还未全黑,但再往前五十里都没有客店,三人便在驿站旁的胡乐旅店住下。
进了旅店,问过住宿费用,上房要五十文,陆原付了二十文,选了一间下等房,秦礼无奈,也只得和他一样选了间下房。
兄妹二人进了房间,房内环境极差,有一股怪味,陆原微微皱起了眉。
幸好陆雨瞳极为乖巧,路上从不喊苦喊累,眼下住这种地方也毫不抱怨,陆原心下甚慰。
他取出干粮,二人一同吃饼充饥,过了会,店小二送进一壶茶水,见二人吃饼,心知二人不会点菜,便退了出去。
陆原喝了口茶,发现毫无茶味,打开壶盖一看,发现里面没有茶叶,想来是下等房的缘故。
他也不甚在意,就这样喝了几杯水。看到小女孩默默啃着面饼,轻轻问道:“雨瞳,累吗?”
“不累。”陆雨瞳摇了摇头,问道:“哥哥,我们要去哪?”
“歙县。”
小女孩点了点头,继续默默吃饼。
“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陆原开门一看,发现是名颔下留有长须,仙风道骨的道士,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他开口问道:“请问道长找谁?”
道士笑道:“陆相公不记得贫道了吗?”
陆原听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看,喜道:“原来是王道长。”
却是那日帮他拔针的道士王质,由于当时天色有些黑,陆原一时没认出来。
王质笑道:“贫道刚才在楼下看到陆相公,是以上楼相见。”
陆原忙请他入内,为他倒了杯水道:“不知道长是要往哪里去?”
王质冲着陆雨瞳笑了笑,微笑道:“贫道欲往歙县。”
陆原大喜:“我们也要去歙县,不如一同前往吧。”
王质心道:“就等你这句话。”笑道:“如此甚好,不知相公何事去歙县?”
陆原道:“不瞒道长,我是去歙县赴任县令。”
王质站起身,下拜道:“原来是位县令大人,草民失礼了。”
陆原扶起他道:“道长乃方外之人,何必在意这些俗礼,我还未上任,就算任上,只要不在衙门,便和你一样,何来的大人和草民之分?”
王质笑道:“贫道虽为道士,却仍有一颗世俗之心,不过相公说的也有理,贫道就还是以相公相称了。”
陆原笑道:“这样最好,说实话,听别人称呼我为县令大人,我倒还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