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炁界。
青州,石龟山。
风景秀丽的山巅处,有着一座破败的小道观,歪歪斜斜的牌匾上,刻着“天元”二字。
此时距离日出还早了些,天色尚暗,但这天元观的屋顶上,已有一位白衣道人在闭目打坐,面朝东方,正等着日出时分的紫气东来,以开始今天的吐纳修炼。
他生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背负两柄长剑,一黑一白,左右腰间挂着一个葫芦,一根毛笔。
“嗯?”
忽然,
白衣道人眉头微蹙,缓缓睁开双眸,抬手掐指一算,脸上流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贵人?我今天会遇到一位自域外而来的贵人?”
“并且这个贵人,还和我的大仇有关?”
“可域外之物,不是只有邪魔么?邪魔如何能成为我的贵人?”
“奇哉怪哉……”
“啧,此卦究竟何解?”
白衣道人愈是算卦,脸上的表情就愈是凝重。
他名为云牧之,修道年来三百秋,至今已是登楼境初期的炼气士。
登楼境,是炼气之路的第七步,能踏入这个境界的炼气士,可享千年寿元,并且掌握诸般妙法,而云牧之在无穷法术之中,对占卜问卦之术最为熟稔。
方才他忽有所感,于是便随手算上了一卦,但此卦的结果,却是令他惊疑不定。
因为此卦表明,他今日会遇到一名来自域外的贵人,重点在于,卦象显示这个域外贵人,或许可以帮他报了此生大仇。
“大仇、大仇……”
云牧之想到这里,先是紧咬牙关,继而无奈叹气。
登楼境的炼气士,即便放眼整座元炁界,都能算是小有名气,而年仅三百岁的登楼境炼气士,更是可以说得上一句年轻有为,天赋极佳。
但他如今的情况,却并不符合登楼境修士应有的待遇。
孤身一人被发配到这荒凉偏僻的无人深山,虽然名义上是什么“天元分观之主”,但实际上道观穷破,他也是个光杆司令,整个道观只有他一个,没有半个弟子门生。
原因?
其实很简单——得罪了人。
六年前,那时的云牧之,还没有踏入第七境的登楼境,仅仅是第六境的求道境修士。
作为元炁界最强宗门“天元道宗”的内门弟子,那时的云牧之,可谓风光无限,师尊器重,师妹爱慕,就连宗主大人都对他赞赏有加,说他将来定能成为天元道宗的长老之一。
可这一切,后来全都烟消云散了。
当时的云牧之,在一次宗门组织的秘境夺宝之中,拔得了头筹,却不曾想因此而抢了宗门道子的风头。
他更不曾想到,平时待人随和,笑如春风,被视为下一代宗主来培养的宗门道子,竟是个嫉妒心极重的小人,仅仅就因为他抢了对方的第一名,他就被这个宗门道子怀恨在心。
自那以后,云牧之被宗门道子处处排挤、针对。
最终,那个宗门道子还设计陷害他,让他在一天清晨,从昏迷且赤果的师母身旁醒来——他甚至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背上了“迷尖师母”的惊天大罪。
云牧之从此身败名裂。
平日里爱慕他的师妹,在大哭三天三夜之后,再也没来见过他。
平日里关心他的师母,连续几次想杀他泄愤。
平日里器重他的师尊,将飞剑悬在他的脖子上,几次犹豫纠结之后,最终还是怒骂了他一顿,然后留了他一命,痛心疾首地将他逐出了师门。
就这样,
云牧之以戴罪之身,被发配到了这座远离宗门、偏僻破败的石龟山分观,当一个无人问津的分观之主,若无宗门命令,他一辈子也不能收徒传道,并且也不能离开这座石龟山,否则宗门留在他体内的符箓,就会立刻启动要了他的命。
可这还不是结束。
云牧之在来到石龟山的两年之后,就惊恐的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下了剧毒,并且这份剧毒在不断侵蚀他的肉身和魂魄。
再这样下去,他活不了几年就得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他那时向宗门传达了这个消息。
结果,宗门那边派了一个长老来检查情况,但这个长老,是宗门道子的派系中人,最终在检查结束之后,那个长老是这么回报宗门:“云牧之无病无灾,谎报病情。”
云牧之从那之后就彻底懂了。
他得罪了宗门道子,得罪了下一代的宗主,既如此,他又岂能从宗门那里得到什么帮助呢?
他只能靠自己。
他到了石龟山之后,虽然没了内门弟子的待遇,没了每月丹药的供奉,但还是凭借自己的优秀天赋,在不久之前成功突破,踏入了第七境。
而他发现,踏入第七境之后,他对体内剧毒的抗性有所提升,至少可以多撑几年,想更多办法来救命了。
可是怎么救命呢?
这偏远荒凉的石龟山,可没有什么能解毒的药物。
那离开这片地界去寻找?
可云牧之偏偏又是石龟山的分观之主,根据宗门的规矩,观主不可离山,擅自离开就是死,一旦离开石龟山地界,宗门留在云牧之体内的符箓,就会立刻启动要了他的命。
在石龟山待着,找不到解药。
离开石龟山去找,立刻就得死。
无解困局。
直到刚刚的卦象出现……
“来自域外的贵人么?”
云牧之的右手紧紧攥成拳,神情凝重,“希望我的这一卦,没有算错,希望这个来自域外的邪魔,真的是能助我报仇的贵人!”
……
……
两个时辰后,
“轰!”
蔚蓝的天边,忽然划过一抹流星,重重坠入石龟山的半山腰位置,使得整座大山都微微震动,巨大的声响更是传遍方圆百里。
居住在山巅道观的云牧之,自然也被惊动了。
“有星辰陨落至此?”
云牧之推开道观的破败大门,疑惑地从中走了出来,看向石龟山半山腰的一片森林。
只见森林的深处烟尘弥漫,明显是有什么东西掉到那里了。
“不对,不是星陨。”
“莫非是卦象里的域外贵人?”
云牧之眉头微皱,稍稍思索之后,便捻决施法,腾云驾雾而去,前往事发地点。
他的腾云驾雾之术速度极快,一眨眼便掠过遥远距离,从山顶的道观,飞到了半山腰的森林深处。
“呼——”
云牧之轻轻吹了口气,便召出一阵汹涌狂风,将眼前的烟尘全部吹散。
当烟尘散去之后,一座宛若陨石坑般的巨大坑洞,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过,此时这座大坑之中,虽然有“石头”,但瞧着似乎并不是什么星辰陨石。
因为躺在坑里的这三座“石头”,全都是石质的人形雕像。
三座人形石雕,两女一男,皆是闭着眼睛,身穿奇装异服。
而抛开奇异的衣着不谈,这三座石雕的相貌,瞧着明显都是人族。
其中,那两个女子雕像的容貌,即便是云牧之见了,也不禁微微一怔,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媚骨天成的绝美容颜。
即便是灰黑色的岩石色泽,即便连眼睛都没睁开,可两女那股子魅惑之意也扑面而来,令他心神恍惚。
“石化状态都能诱惑人心,果真是邪魔!”
云牧之的眼眸微微眯起,绕着这两女一男的石雕走了几圈,“应该不会有错,这三个皆是域外邪魔,虽然外表长得像人族,但这个从天而降的特征,外加身上奇异的服装,足以表明这三人来自域外,至于此时这般石化姿态,应当是老祖五年前施展的石封大法造成的影响……”
“唉,也罢!”
“且让在下看看,救了你们这三个域外邪魔,到底是引狼入室,还是能够大仇得报!”
云牧之想到这里,一咬牙,不再纠结,抬手挥袖,宽大的袖袍里涌出清风,卷住三座石雕,将其从土里拔了出来。
然后,他腾云驾雾而起,带着飘在身后的三座石雕,朝石龟山巅的道观折返而去。
“走吧,三位,贫道应该有办法解除你们身上的石封之力。”
……
……
一转眼,便是数日过去。
这天上午,云牧之结束了清晨时分的吐纳修炼,从道观的屋顶上跳了下来,回到庭院之中。
只见此时的庭院里边,三座人形雕像依次排开。
云牧之瞥了眼这三座石雕,然后径直前往炼丹房。
接下来,他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炼制出了一锅青绿色的药液,然后将药液全部倒进了一个青铜花洒当中。
“嗯,算算日子,今天这一锅倒完之后,这三个域外邪魔应该就能醒了。”
云牧之提起青铜花洒,回到三座石雕面前,就像浇花一样,对着最左侧的男子雕像迎头倾洒。
“嗡!”
青绿色的药液,刚和男子雕像的头部接触,就迸发出明亮的青色光芒。
“果然,不出所料。”
云牧之见状,顿时满意地笑了笑。
“咔!”
下一刻,男子雕像微微抖动,从头部开始,浑身不断抖落一枚枚岩石碎片,逐渐露出了在岩石外壳下的真面目。
他的满头白发如雪,迎风飘动。
在云牧之好奇的目光之中,解除了石化状态的白发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对黄金瞳。
“白发金瞳?好生奇异,果真非人哉。”
云牧之看着面前这一个白发金瞳的奇异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后,才正了正神色,正式地作揖行礼,“在下云牧之,见过道友,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嗯?”
白发男子神情恍惚,看着眼前的云牧之,迷茫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我叫齐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