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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5章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是任弘昨夜大傩后回来的感触。

    他来长安交到了三个同龄朋友:刘病已、杨恽、张敞,无不是幸福的家庭。刘病已作为孤儿,心里定藏了不少苦楚,可昨夜与许平君携手同行观傩时,他看向妻子的目光都是甜的。

    而杨恽是个狂士,行为傲慢,家本秦人,能为秦声。娶了一个赵地女子,雅善鼓瑟。夫妻二人也不在意旁人看法,时常带着奴婢善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抚缶而高歌一曲,倒也有自己的快活。

    张敞就更不必说了,也是个宠妻狂魔,常为其妻画眉。

    夫妻恩爱确实是生活幸福的基础,否则不论在外取得多大成就,干下多大事业,回到家中一顿争吵,一夜冷战,便足以让你心中的成就感大打折扣,生出“何苦来哉”的悲苦来。

    瞧着别人家的幸福,任弘想要成婚的念想也越来越浓了。

    又过了两天,腊祭的第二日称之为“小新岁”,地位相当于后世的小年,今日的主题是敬老,晚辈要向尊长老人贺年,任弘去了典属国苏武家,奉上他家制的火腿和几扇腊脯作为礼物。

    回到家后,任弘则向夏翁敬酒,夏翁却又啰嗦了一遍早点成婚,为任氏留后之事。

    任弘却笑道:“我已相中佳妇,过几日就托人去提亲,夏翁也抓紧续弦罢,若是后年有了子嗣,还能一起养活。”

    夏丁卯在长安任安家为仆时是有老婆的,可在任氏遭难,他决定跟着主人去河西时,妻子却跟人跑了。在敦煌多年,那点俸禄只够将任弘拉扯大,也未再娶。

    此言倒是让夏丁卯愣愣出神,接了任弘敬他的酒一饮而尽,笑得十分开怀。

    既然君子心里有了打算,那他便不必再多言,也没问君子看上了谁家的淑女,是不是那乌孙公主,他心里只暗暗嘀咕:“只要别是那霍大将军家的淑女就行。”

    可到了腊日后第三天,某位怀揣说亲使命的朋友,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任弘邀常惠入厅堂温酒,今日常惠有些踌躇,正不知如何开口,任弘却问起另一件事来。

    “常兄,弟斗胆问一句,典属国在匈奴多年,有没有一男半女的子嗣?”

    任弘前几日去给苏武拜年,虽然苏家的侄儿远亲都来聚齐一同祭祖,可等他们陆续走后,苏武又是孤苦伶仃一个人,陪在身边的只有一条年迈的胡犬,让任弘看了有些心酸。

    “典属国不让说,但道远不是外人。”

    常惠放下酒盏,沉吟良久后道:“确实有胡妇产一子,名苏通国,如今在丁零处,我曾劝苏公派人去赎回,但苏公以为汉匈再次交恶,西安侯那旧日同僚吴宗年等都被扣留不返,不愿为了此事再让使者去匈奴。”

    “更何况,他身为假典属国,管着蛮夷之事,做此事恐有以权谋私之嫌。”

    “苏通国……”

    任弘记下了这名,而常惠酝酿了半天,正打算再念一遍《摽有梅》作为开场白,与任弘道明自己欲为少府蔡义小女提亲之意。

    却不曾想,后院却传来一阵喧哗:

    “有贼人翻墙!”

    ……

    “子幼,你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翻墙做什么。”

    等任弘来到墙边时,才发现那差点挨了顿打的“贼人”竟是杨恽,杨家就住在隔壁,他竟逾墙而入,也幸好韩敢当不在,否则一嗓子就能让整个尚冠里都知道此事。

    杨恽已经被扶起来了,示意众人别嚷嚷,只拉着任弘往厅堂走,因为太着急,不等走进去就说道:“道远,是母亲让我逾墙而来。”

    “杨夫人?”任弘对司马英是敬重的,她大概算任弘在这边唯一的亲戚,年前才去拜访过一次,那会倒没什么事啊。

    “大将军昨日找父亲去了趟府中,回来后闭口不言,还是母亲觉得不对,连夜审……问了出来。”

    “原来是大将军有意招你为婿,要父亲今日登门,探探你的口风!”

    杨恽说完后,才发现厅堂里,还坐着一个满脸尴尬的常惠。

    还有正在给常惠倒酒,闻言竟失手将酒盅碰翻的夏丁卯。

    “老朽这手,冬天就止不住抖,对不住光禄大夫。”夏丁卯连忙给常惠擦拭,心中却追悔不已。

    他在给霍家的孜然里动过手脚,让霍氏小女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若她来做了主母,他这干了龌龊蠢事的老仆如何自处?恐怕都没脸面在任家待下去了。

    常惠也暗道不妙,自家岳丈交待给自己事恐怕要黄了,放眼长安城,谁家会没眼色到敢跟大将军霍光抢女婿?

    杨恽也一时无言,只好拉着任弘又出厅堂去,低声道:“母亲说,司马氏和任氏是世交,又乃近邻,便让我来将此事告知道远,让你早做打算,毕竟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任弘倒是没有慌乱,司马英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明着警告他:“做霍家的女婿,不一定是好事!”

    据任弘所知,霍光对联姻是十分热衷的,汉武帝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和上官桀、金日磾结亲家,靠两个女儿稳住了首席顾命大臣的位置。

    而后来也喜欢招有才干者为婿,宗正刘德、京兆尹隽不疑都曾入过霍光的眼。

    如今竟瞧上了自己。

    “莫非是我近来太过高调了?”

    试想,若真做了霍光的女婿,便加入了霍氏集团的大船,加上自己的能力,数年内进入中朝,变成决策朝政的九大长老轻而易举。若是霍光去了,说不定还能将整个霍氏集团全盘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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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刘德、隽不疑面对如此美事,面对比自己小许多的新妇,却都严辞拒绝了,莫非是傻?

    “恰恰相反,此二人和司马英一样,都是聪明人,看清了这桩婚事背后潜藏的危险啊!”

    新妇本人的美丑、德行且不说,在中国,尤其是古代,结婚绝不是男女两人的事。

    而关系到两个家庭的捆绑、联合。

    做霍家的女婿,不仅有了进入这硕大集团的资格,你还能收获许多“惊喜”。

    一个强势、霸道、护短,还有强迫症的岳父。

    一个不停作妖,整个尚冠里都避之不及的岳母。

    一个庸碌无才,却自视甚高的大舅子,霍禹已是堂堂中郎将,仗父之荫,飞扬跋扈。

    一堆破事奇多的七大姑八大姨,霍氏亲戚众多盘根错节,理都理不顺。

    还有几个根本处不来,与你政治倾向相反的连襟。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总有各种奇葩亲戚。

    更恐怖的是,就住在同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避都避不开,成婚以后腊祭去不去?正旦去不去?冬至去不去?新妇若是仗着娘家蛮横无理,打还是不打?闹了别扭转头回娘家,该如何收场?

    而霍氏女婿的身份,只要霍光一去,眨眼就会变成甩不掉的政治包袱。

    霍氏亲党连体,根植于朝廷,这是一株巍峨大树,可撑起它的只有霍光一人,一旦山陵崩,这棵树随时一阵风来,都会轰然倾倒。

    任弘宁可另起炉灶,也绝不想要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

    退一万步讲,若他与那霍氏小女是真爱也就罢了,捏着鼻子接盘这一切,花费半生来收拾烂摊子未尝不可。

    但问题是,任弘根本没见过那霍成君,于是他在沉吟良久后,问了杨恽唯一一个问题。

    “子幼,那霍家小女……今年芳龄几何?”

    “十三。”

    啧,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

    这一次,任弘下半身和上半身出奇一致。他后年就想要嫡生子女,可等不了新娘慢慢长大。

    和这光想想就头大的一家子相比,任弘那意中人的家庭,简直是天壤之别:为国赴难,处事大方,让人心生敬佩的解忧公主;随时可以一刀两断的同父异母兄弟;心直口快却还处得来的刘万年。

    婚姻是人生大事,中国人结婚,不单是挑新娘,也要挑亲戚,万万天真不得。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任弘朝杨恽长作揖:“杨夫人这句忠告,弘记住了!”

    送杨恽再度翻墙离开后,任弘立刻转身找了正踌躇着要不要离开的常惠,竟对他长拜顿首!

    “常兄救我!”

    “道远这是作甚?”

    常惠也是聪明人,他猜测,任弘或是和刘德等人一样,不愿做霍氏女婿,想要他帮忙向蔡义提亲来搪塞此事?那岂不是……

    然而任弘抬起头,说出的请求却让常惠绝倒。

    “弟想拜托常兄,为我去一趟刘宗正家,行伐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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