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满池的彼岸花接连枯萎。

    独孤无凤又是一口精血喷在血池中，神色更见萎靡。算下时间，从葬花魂踏进上古战场，再过个半月就是一年了。这小娃娃也没见半点要醒的迹象，想来是得了老祖那滴古血。然而她在意的还是独孤家的传承。若能得了那份造化，别说是几百年的修为，就算是塑体重修也值了。怕只怕，老祖的残念不愿将独孤家的传承交给一个外姓的小娃娃手上。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的就是这个理。

    远处，老毒物骑着吞天兽晃悠过来，手里还抱着半坛子酒，“醒了吗？”

    “都等了五百年了，还在乎这一会儿？他的这份造化可不小，最起码能将成功的几率推进两三成。等醒来稳固两三个月，就可以进行第三步计划了。”

    “是啊，不知不觉五百年都过去了。这天下都不知变成什么样了。”老毒物喝了一口酒，看着血气缭绕的葬花魂，眼中尽是沧桑之色。

    “屁话就别多说了。还是多备些天地元气，别到时候过不了老秃驴那一关，惹来一场笑话。”

    老毒物撇撇嘴，晃着吞天兽走了。

    燕回谷外，其貌不扬的老人望着北黎的方向。身前摆着一坛姚村的烧刀子。他特意从姚村取来的，可惜望不来那一道人影。“这酒，我先干为敬。”半坛子下肚，躁起他一身的杀意。

    “好酒。”手中大刀闪着明晃晃的寒芒。“我没几天好活了，就让这把刀在这里候着小友。”他抬手掷出，刀尖没入身侧大树，入木三分。那半坛烧刀子就搁在刀背上。

    望着长安的方向，老人疾驰而去。

    花开花又谢，晃晃半年间。

    张成仙望着被落叶覆盖的燕回谷。眉宇间有一股抹不去的愁。

    “天凉了，多加件衣服，小心着凉。”小红提着一件长袍披在他身上，可见腹部微微隆起。

    张成仙又脱下长袍给小红披上，手掌抚过隆起的小腹，“我这皮糙肉厚的，冻着点没什么。倒是你得多穿点，冻着你是无所谓，可别冻着我张家的独苗。哎呦，这小家伙倒是活力十足，隔着肚皮踢我的手。有我在娘胎时的的风范啊。”

    “都快当爹的人了，说话还没个正行。”小红红着脸，“我想着给他做几个厚点的垫子御寒，这小家伙出生的不巧，刚好赶在过完年。”

    张成仙看着那一张俏脸，突然间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细细的感受着那份温存。

    小红的脸更红了，轻轻挣扎了一下，“大白天的，会被王虎他们看见了。”

    “别动。让我多抱一会。”张成仙忍着眼眶的泪水，恨不得将那副娇躯融入身体中。张叔走了，燕回谷外的大刀上留了半坛烧刀子。四方军蠢蠢欲动，隐隐有倒戈长安的趋势。局势逼人，他没得选。只给他留了破釜沉舟这一条路。却在要道别的时候他怕了，这一去可能就是不复返，他不怕死，只怕丢下一对孤儿寡母生活在这容不下她们的天下。然而那句话总归是要说的。

    “我该走了。”

    小红身子一僵，美目中只剩下不敢置信。“爹不是说十年内按兵燕回谷吗？怎么突然间就要走了？是不是因为张叔？”

    “张叔一走，四方将领那边没了压制，直接倒戈长安，我按的下兵，可张天泽按不下，到时候内外夹击，我这个成王也就做到头了。”张成仙抚着小红的长发，鼻子微酸。

    “都不能等到过完年，等孩子出生了再走吗？”小红红着眼，泪水打湿睫毛，她才得了一年半的幸福，却见离别。

    “等不了了，探子来报，四方将领和长安那边已经接上头。我只剩下这一拼之力，让他们坐山观虎斗。赢了，这天下便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容身之地，输了，你带着孩子去找魂魂。”张成仙的声音带着哽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有几成把握？”

    张成仙沉默了好久，“对不起。”

    小红抹去脸上泪珠，挤出几分笑容，“从我跟着你的那一天，就没听过这三个字。以后也不许你说这三个字。我的男人，站着便是顶天立地。我睡在你床榻的那一刻起，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都来不及听孩子叫一声爹。”她很少见到张成仙这种沉默的表情，当初领着十万燕赤冤魂赶赴长安路，也是一脸萧杀。然而再次上长安却让这个满身傲骨的汉子沉默了。本就是仓促的一战，又何来胜算而言。

    “什么时候出发？”

    “天亮便走。”

    小红不想用泪水让自己的男人担心，但压抑在心头的痛她忍不了。只能用紧紧抱着的方式缓解无法抑制的泪水。人生之痛，无过生离死别。她也只剩下这最后一晚的温存。

    入夜渐凉，秋风卷着落叶，那是无声的哭泣。

    天色微亮，身着轻甲的十三匆匆赶来。看看熟睡中挂着一脸泪水的小红，又看看满眼通红的张成仙，小声道，“将军，该走了。”

    “知道了。”张成仙轻轻抱起小红，走进军帐，放在软榻上。手指抚过那张泪痕未干的脸，看了一晚上也没有看够。

    十三掀开帐篷，却没有进去。也只有他不用通传，可以自由出入张成仙的军帐。整个军营都知道，将军一直把十三当干儿子养着。给予的何止是厚望。当初十万燕赤军魂归黄泉，也就找到王虎家这一个遗骨。张成仙放了话，“你爹的功绩就落在你的头上，只要我活着，就算你捅了天，我也替你糊上。”然而这个青年在军营呆了三十多年，却一直中规中矩，没有半点逾越。干净的好像骨头上挑不出一点肉。

    张成仙拉了一床被子盖在小红身上，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军帐。

    一里外，三十万大军集结，成字军旗猎猎作响。铁马，寒枪，弯弓，大刀。五万重骑，五万轻骑，二十万步兵。风如刀，也割不掉他们脸上那股子萧杀。

    七名偏将扛着大刀，凶的就像要吃人。

    张成仙带出的兵，比不上老兵神耗了大半辈子心血培养出的燕赤军，但绝对属于一支虎狼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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