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川在巳时的时候就采完了药,但山路崎岖,他也不熟,从花明村附近上去,却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下来。
正打算找人问路,远处就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穿着月红长裙的姑娘,一到他旁侧就勒住了缰绳。
他连忙拱手:“敢问姑娘,此处是何地界?”
要是别人这么问,沈浮玉定然不会搭理,但她俯身看了看这白衣大夫的容颜,倏地就来了兴趣:“此处啊,此处是女儿国。”
江亦川:?
他虽是刚搬来上京,却也不至于信这种荒唐话。
看这人眼神不太和善,他扭头就想走。
“哎。”沈浮玉骑着马在他周围绕了一圈,仰着下巴笑道,“这女儿国附近都是我的地盘,地盘上的人自然也都是我的人,我没让你走,你打算往哪儿去?”
手指捏紧药箱带子,他闷声道:“在下赶着回花明村看诊,还请行个方便。”
看诊?
沈浮玉瞥了一眼他那没关拢的药箱,里头零零散散装着些新鲜草药。
她嗤笑:“就这点哪里够,你随我回去,我那儿有的是人参鹿茸。”
江亦川抿唇没答,余光只瞥着周围,想找机会直接跑走。
大抵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马背上的姑娘突然吹了声口哨。一时间后头的七八个骑兵都围了上来,马蹄在他四周乱踏,迫使他站着不动。
而后那姑娘就策马而来,九节鞭一甩,就将他整个人卷去了马背上。
他僵硬了身子,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响起了宁朝阳说过的一句话。
——若待你不是真心,上门将你强掳了去也可以。
拳头捏紧,他有些恼了:“姑娘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抢人,不怕王法吗?”
“王法?”沈浮玉哼笑,“在我的地盘,我就是王法。”
“……”好像遇见山贼了。
马背颠簸,江亦川下意识地往后看。
陌生的山路蜿蜒隐蔽,除了这一行人,别的什么也没有。
沈浮玉十分兴奋地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庄子上,松绑落座,围着他就仔细打量。
好皮囊,真是好皮囊,这般清俊的男色,就是上京最有名的馆子里也是罕见,若能带去宴上,还不得让那群女人给羡慕死。
思忖片刻,她单脚踩在他坐的椅子沿上,俯身问他:“小郎君许了人家没有?”
直来直去的问题,听着就让人不想回答。
江亦川莫名就想起了在花明村口时,有人装腔作势地抹泪。
“您可有过心上人?”
“我虽是没有过,但——”
“哦没有,那就成。”
明眸皓齿,满是狡黠。虽然气人,倒也可爱。
“哎。”沈浮玉敲了敲椅子扶手,“我问你话呢。”
画面碎开,江亦川皱眉闭眼:“姑娘意欲何为?”
“这还看不出来么。”沈浮玉道,“我想纳了你,自此之后,你不用再去看劳什子的诊,只管在我这儿哄我高兴,便有高床软枕、锦衣玉食。”
他脸色稍冷:“倘若我不愿呢?”
这回答倒是新鲜,沈浮玉有点生气:“凭什么不愿?我这样的高门大户,你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见。”
已经遇见过了。
他气闷地想,比起面前这山贼,宁朝阳真算得上是个好人,不逼迫他,也尊重他的想法。
说来,他答应了她晌午回去,瞧着外头似乎已经午时了,她等不到人也不知会不会生气。
瞧着面前的小郎君又开始走神,沈浮玉有些无奈,扭头就吩咐随从:“去准备些吃的喝的,好生招待这位郎君。”
“是。”
这是要将他一直留在这里?江亦川心口沉了沉,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他势单力薄,想硬闯出去是不可能的,得想别的办法。
衣袖捏紧,他突然问了一声:“这儿有酒吗?”
“酒?”沈浮玉来了兴趣,“有啊,我这儿藏得最多的就是酒。”
说着,立马让人去抬来。
柔柔弱弱的小大夫,看着似雪枝一般干净,提起酒却是双眸微亮,手指难耐地摩挲着衣袖,着急又乖巧地等待着。
沈浮玉魂都被勾去了一半。
她凑近些睨着他笑:“整个上京里的小郎君都知道,我是最会疼人的,你只要一点头,我保管为你散了那后院的其他人,只独独待你好。”
江亦川听着,满眼都是不信的神色。
沈浮玉急了,竖起手便发誓:“我若骗你,便叫我天打雷劈。”
春日风景甚好,无风无雨自然也无雷,她一句话落地铿锵有力,很是真心。
江亦川顿了顿,而后垂眼,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沈浮玉。”
“沈姑娘。”他耷拉了眉眼,闷闷不乐地道,“若我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该当如何?”
沈浮玉皱了一下眉,很快又松开:“这有什么,人的眼睛都有两只,又怎么会只看上一个人,你既放不下,那便留着,我不介意与她挤一挤。”
“……”差点没绷住,江亦川眼角直跳。
还能这样?
不赞同地摇头,他接过随从递来的酒,给自己倒了一盏,一饮而尽。
衣袖落下时,满眼的惆怅:“人心一向浅薄,姑娘眼下是欢喜的,但万一哪朝腻了,岂不就留我一人在这深山里听犬吠。”
这么斯文的美人儿,喝酒都这么干脆,沈浮玉自然也不肯落后,接过他手里的酒壶就仰头灌了一口,末了一擦嘴:“我这儿没养狗,我这人也没那么容易腻。”
了然点头,沈岐远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再与她的酒壶碰了碰。
这上等的佳酿,是沈浮玉的心头挚爱,她乐得痛饮。
但,不知怎的,她今日的酒量竟没有往常的一成,几口下肚眼前就开始晃了起来。
美貌的小大夫犹自在喃喃:“没养狗,人倒是养了不少。”
她下意识地反驳:“也就今日巡庄多带了几个随从,我不叫,他们就不会来……”
话没说完,天地就全黑了下去。
人倒在桌上,咚地一声响。江亦川没有多看,只将杯中的酒都倒去了地上。
神色恢复自然,他拂袖起身,轻轻打了个响指:“那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