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我是咧。”

    董偏方从后面走了出来。

    “哎呀，失敬失敬，谢谢你啊，董医生。”老覃一把走上前，双手抓住董偏方的手，摇了又摇。

    “不咧，都是我应该做的。走，首长回家坐咧。”董偏方一闪身，让开道。

    “敬礼！”两个女孩眼看躲不过去了，把手上的东西向212吉普车司机手上一塞，走上前来，齐齐向老覃敬礼。

    老覃老脸一绷，两眼一瞪，“你俩跑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去。”

    吴湘豫吓得一伸舌头，但范晓昭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院门口的灯光下，她微微一笑，对老覃说：“覃伯伯，你是不担心哦，我们可是吓死了，小虎和王珂要是有什么意外，保不齐我们都有责任。”

    咦？老覃愣了一下，两个女孩来半夜跑来看王珂，有情可原，怎么连小虎也扯进来了？噢，我明白了，一定是老范这伙计把小虎要调到军区的事，和他宝贝女儿说了。

    想到这里，老覃脸色一缓，口气也缓和下来，他站在院门口说：“行了，小虎现在没事了，你们抓紧回去。请假了没有？你们这些孩子，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范晓昭不再回答，而是双腿一并，敬了一个礼，嘴里喊道：“是，首长。”

    转身拉着吴湘豫，向停在一边的212吉普车走去。

    站在一边的王珂暗暗冷笑，这丫头打着覃虎的旗号，可是压根她就没打算也没有见着覃虎。

    走到212军用吉普车前，两个女孩双双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王珂，想说什么又都忍住了，这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马达声响，军用吉普车开走了，老覃说道：“董医生，我听说你们这里还有几位学员在吊水？”

    “是咧，是咧，不过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应该吃饭咧。”

    “啥？吃饭？董大夫，你是说我们第二批送来的那几位也好了？”李大年一听，喜出望外，如果此话当真，也就是说，整个干训队的食物中毒学员，现在全部都脱离了危险。

    “是咧，是咧。”

    还是老覃更沉稳，二话不说，直接推开院门，向里走去。这董偏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把这么大一件可能惊动军区的重大食物中毒事件，轻描淡写地就处理好了。

    走进董氏诊所，果然，几位先吊完水的学员正在喝小米粥，而另一位也差不多准备起针了。

    “首长好！”几位学员立刻放下碗，准备敬礼。

    “同志们，用不着。内务条令规定，吃饭不用敬礼。”老覃同志心情大好，所有病号转危为安，这比什么好消息都重要。

    “覃伯伯，你要不要也来一碗？”王珂走上前，问老覃。

    “我？”老覃反问了王珂一句，灯光下看着这位清瘦的战士，心中泛起一股暖流。他已经从覃虎那里得知，如果不是王珂斗胆提出这条就地处理的建议，现在后果还不知道怎样？

    折腾了大半夜，确实有些饿了。

    “行，那就来一碗小米粥。”

    一听首长要喝粥，董偏方立刻对跟过来的翠兰说：“闺女，快去咧，把粥热一热，切盘卤驴肉，把我那泡的药酒也搞点咧。”

    怎么地？喝粥还要先喝两盅？

    “不用，董医生，这粥还温热呢。”老覃说着，摸了摸装粥的盆。

    “首长，干脆你们先上我西院，这些同志啊，还要观察一下咧。”说着，董偏方向门外一指。

    老覃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诊所，干净而整洁。又看看五位吊水的学员，对李大年说道：“小李子，这次多亏了董医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们要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此时董偏方已经知道面前这位胖胖的首长，就是鼎鼎大名的万岁军军长。一听说要感谢，立刻拦道：“说什么感谢咧，没有你们解放军，我们南邵村都没咧。我们本来就是鱼和水，再不要提感谢二字咧。”

    李大年此时也是五味杂陈，他说：“覃一号，我已经丢了1000块钱了。”

    哪知此话一出口，老覃立刻不乐意了。“混账，1000块钱能买几十条命吗？没有董医生，你得上军事法庭。”说完，他扭过脸来，对秘书说：“你记一下，回到军里，我们要对口支持一下，把这个诊所再搞得气派一些，搞些药品，再送五桶柴油过来。”

    乖乖，五桶柴油，那个年代，有钱也难买的到。部队别的好东西没有，柴油和药品可能最充足。

    “首长，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咧。”董偏方连连摆手，可是老覃同志的话，那就是最高指示。

    说完，几个人转到西院来。

    一边走一边介绍，等进到西屋。翠兰已经在厅堂的方桌上，摆好了四个小菜，一碟花生米、一碟咸鸡蛋、一碟卤驴肉、一碟驴血肠。

    “董医生，我就喝碗小米粥，还喝酒啊？”

    老覃一走进西院，就闻到一股酒香。这酒似乎还与别的酒不太一样，隐隐的还有一股药味。

    “首长，这是我泡的虎骨酒咧。”

    “啊，还是虎骨酒？那好，今晚有点冷，只喝两杯哦。”老覃一听是虎骨酒，心中一动，立刻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董偏方心事重重地也坐了一下来，嘴巴张了张，还是忍住了。

    “吱——”一杯酒下肚，老覃抬走头对董偏方说：“董医生，你这是什么酒，霸道。”

    “就是普通的高粱酒咧，只不过我放了十几味中药和虎骨。”

    “真的有虎骨头？长什么样的？”这老覃一下来了兴致，都说虎骨酒，可啥时候也没有见到真正的虎骨长什么样？

    “这个……”董偏方一下被问住了，他起身走进里屋，从一个匣子里找了一截骨头拿了出来。

    除了王珂以外，老覃和李大年，还有秘书，一起凑过来瞅稀罕。

    只见这块虎骨，外面一层白皮，里面是油汪汪的实心骨质。

    “这就是虎骨？”老覃接过来嗅了一下，和一般的牛骨头别无二致，反正没有啥味道。

    “是咧，一根火柴粗细的骨头，就可以泡两斤高粱酒咧。”

    这根不大的虎骨，在几个人手里传来传去，最后又回到董偏方的手里。

    几个人一问一答，看得出来，董偏方是以极大的耐心在虚与委蛇。急得一边的王珂，几次想插话。

    干爹董偏方用眼神止住了王珂，他何尝不想早点说，早说早准备，难道非要等到下雪了才说吗？

    可是眼下，首长兴致正高，而且都不是年轻人了，好歹也得吃点东西垫垫，如果现在说，首长一认真，这碗粥也喝不成了。

    这边董偏方和王珂眉来眼去，那边李大年首先看到了。

    他端起一杯酒站起来，双手举起，对着董偏方说：“董大夫，董医生，我是借花献佛，代表干训队谢谢你，另外也向覃一号表个态，我们一定汲取教训，认真做好后面的驻训。”

    说完，李大年一仰脖子干了，放下酒杯，他向王珂招招手，“小王，你出来一下。”

    老覃不明就里，看着李大年带着王珂走出了屋。

    从西院到东院，也就几步路的事。但李大年并没有领着王珂到东院，而是直接来到西院的驴棚前。

    “王珂，我看你干爹频频向你使眼色，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们几个没有问题吧？”说着，李大年向东院呶呶嘴，那里还有五个学员呢。

    王珂一看，立刻明白了，李大年是担心那几位学员的病情出现反复。

    “报告大队长，不是那几位战友的事。”

    “哦，那是什么事？”

    王珂一愣，立刻脚后跟一磕，立正回答：“大队长，你没有发现今晚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什么异常？”李大年一听，立刻警惕起来，军首长在此，安全可是第一性的。

    王珂抬头看看天，正色说道：“李大队，你没有感觉到今天晚上特别冷吗？”

    “冷？咦，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冷。”李大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整个下午和晚上，他都处于高度紧张中，经王珂这么一提，立刻感觉的一股寒风向脖领里钻，早知道再喝上几杯。

    “李大队，我干爹说，今天是晚上搞不好要下雪。”

    “什么？”李大年嗓子一下提高八度，他有些不相信地向天上看看，既无一颗星，也无一丝风，这个样子会下雪？

    王珂轻轻地“嗯”了一声，回头向屋里看看。

    “谁说今夜会下雪的？”李大年可管不了这么多，要是下雪，那可就全玩完了。别说训练了，防冻工作就是一个极大地挑战。

    “我干爹说的，我们正要去场部，你们就来了。”

    “那董医生为什么还不说？”李大年有些急，这是天灾，不是人祸，说的越早，军里首长在这里，还能想些办法。

    “我想，我干爹是想让覃伯伯吃点东西再说吧，李大队你也没有吃晚饭吧？”

    说起吃晚饭，李大年一肚子苦水。他哪有心思吃啊？如果不是到这里喝一杯酒，他还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呢。

    “吃饭不急，这天真会下雪吗？”李大年再次向天上看看。

    “大队长，我先给你拿块饼来。”

    “不用，我们赶紧进去，向一号报告去。”说着，李大年也顾不上再和王珂兜圈子了，立刻大踏步向屋里走。

    一进屋，只见老覃同志已经连干了几杯，脸儿有些微红。

    “来来来，来的正好，你俩坐下，这酒还真有点霸道，不过，好喝。”

    “一号，恐怕我们不能在这喝酒了。”

    “为什么？”老覃把端起来的杯子放下，满眼狐疑。

    李大年看看董偏方，咬咬牙说道：“报告一号，今晚可能要下雪。”

    “下雪，哪里下雪？是这儿吗？什么时候下？”老覃同志神色立刻严峻起来，他的目光把李大年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把脸扭向王珂，问：“怎么回事？”

    “首长，这事我来说咧。”董偏方一看，知道王珂已经向李大年报告了，立刻放下筷子，一指外面的天说：“首长，依我多年的经验，今晚要下雪咧。”

    “雪，大不大？”老覃坐不住了，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一踏进西山，就感觉山里的温度不高，最初以为山里的温差比城里的低，却完全没有想到，还没穿棉衣呢，就会下雪。

    “从天气看咧，这雪不会小。”董偏方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说：“天上无星必起云，天上无风必起雾咧。”

    董偏方这样一说，众人一起来到院子里，这时大家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重又厚的浓雾已经弥散在院子里，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大地藏匿在纱幕之下，只留下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糟糕！”李大年暗自叫了一声，自己刚刚在小院子里，竟然连起雾都没有发现。

    “这么说，老董，董医生，这天肯定要下雪？”到了这个时候，老覃依然还有些怀疑，不不不，他是希望董偏方判断错，只是一点雾而已。

    可现在寒气逼人，已经不由得他不信了。

    略一思索，老覃叉起腰对秘书说：“你马上和李大年去场部，用电话，电话不能就用电台，命令后勤立刻准备500件棉大衣、500顶棉帽、500双棉鞋和500双棉手套，连夜送到西山来。”

    想了一下，老覃又说：“让后勤搞点军用罐头，还有明天一早，不管用什么办法，采买一批蔬菜和粮食，还有烤火的炉子和煤，在上午十点以前送过来，让军医院同时送些防冻的药品过来。”

    说完，他转过脸来，对着站在门边的王珂问道：“小王珂，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王珂一听，立刻立正，大声说道：“覃伯伯考虑的细致周到。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老覃一听，这小子真会顺杆爬哦，但他也有点好奇。

    “要是带点辣椒和生姜就更好了。”

    “对对对，再搞点白酒？”

    “白酒还是算了，部队不允许喝酒。”王珂赶紧补上一句。

    “哈哈哈，行，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