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军需股和军械股的仓库,包括弹药库的盘点与整理,都已经接近尾声,已经整整干了十五天。
大胡子田连长和丁指导员两人一起找到后勤的万处长,能不能让侦察班休息两天,因为快过年了,至少让他们洗洗澡,洗洗衣服吧!
从大雪到现在,一连两周,雪都化没了,可是活还没干完。
不能总是鞭打快牛啊!后勤处长一听,自然答应。
实际上,王珂也希望能休息哪怕一天,因为有两件事,他必须抽出时间来办。
第一是连队的墙报,光靠连部文书和卫生员于德本,肯定是忙不过来了,今年团里还要组织墙报评选,所以这几天每天晚上回来,王珂都要过去帮忙。
第二是那几个战士,个个身上味大的熏人。大冬天又没有办法去洗澡,有一次副连长鲁泽然半夜查铺查哨,走到指挥排被臭的实在无法进屋,最后捏着鼻子走进房间,东嗅嗅西闻闻,最后发现是胡言楼和牛锁柱的臭鞋。便给两人的鞋提到门口去了,哪知道第二天早晨出操,两个人光着脚跑到连部,一起报告鞋被偷了。
王珂因为身上极少出汗,或者叫根本无汗,所以他的体味也明显好得多,但是衣服也要换洗,领口已经发黑。
后勤万处长马上打电话给两位股长,安排盘库房的侦察班休息两天。并且安排团部浴池,让侦察班到首长浴池去享受一下。
啥叫首长浴池,就是这种浴池不受时间限制,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而且里面有八个浴缸,水温也是自己调,里面还有躺椅,舒服着呢。这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是团首长们的唯一小特权。
连队洗澡都是在大浴池,每周一次,每次一小时。通常都是两个连队一起来,近二百人。不说乱,就是那水,很快就和米汤差不多。
这个待遇不错吧!因为侦察班是在为后勤处出公差,出的是非常让人放心,盘整的非常让人满意。“两个非常”,让侦察班为炮兵连赢得了荣誉。所以安排首长浴池在晚八点以后,专门对侦察班开放一次,这待遇可能真的很高了。大胡子田连长、鲁泽然副连长和丁指导员三人都沾了侦察班的光。晚上八点后,八个人带着换洗衣服,一起来到了首长浴池。
由于有万处长的交代,八个人进到首长浴池,一人一个小隔间。由于到首长浴池来洗澡,这级别高了许多,王珂就把胡新锐临走送他的一块香皂也带来了。
一下池子,王珂就用香皂洗了一个头。
这一洗,洗出麻烦出来了。丁指导员光着屁股,立刻跳出了小隔间,站在走廊里。大声问道:“你们谁洗澡用的是香皂?”
王珂万万没有想到,大意了。没曾想在这个小浴池用,也会有影响。
在那个年代,用香皂洗澡和穿的确凉衬衣,那都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人们习惯艰苦朴素,习惯于穿带补丁的衣服,习惯于喝开水不喝汽水。所以每次出门,王珂都自己带干粮,绝不下馆子。
雷锋的那双打满补丁的袜子,对部队的教育太深了。
眼下,包括连队干部洗澡都是带的臭肥皂,胡言楼和牛锁柱干脆带的是洗衣粉。
指导员这鼻子也太灵敏了。
王珂一下子把香皂闷在了水底下,香味虽然没有了。但转念一想,这太可惜了。正在纠结的时候,大胡子田连长开腔了。“侦察班长,你起来检查一下。看看是谁带的香皂,让我们大伙都体验一下。今天在首长浴池,只有香皂才能够匹配。我们几个破破例。”
“是!”王珂站了起来,他知道大胡子田连长是有意为他们开脱。
“报告连长、指导员,这块香皂是胡新锐留下来的。本来就是想给全班过年时候用一下,我把它带来了,连长、指导员你们先用吧!”
王珂拿着香皂走出来。
在当年一块香皂都可以引发一顶这么大的“帽子”,现在想起来就感觉到可笑,但在那个年代这却是一件很真实、很要命的事。
“来,我先用!”大胡子田连长先接了过去,他抹在自己的胡子上,先刮了一个胡子,再用他打在部队统一的白色毛巾上,浑身擦洗一遍,等转了一圈再交到王珂手中的时候,这块香皂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好家伙,“土豪”打完以后剩下的只有骨头了。王珂心疼的不得了,本来可以用半年的东西,现在一下缩短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但还是很高兴,因为大家都香喷喷的,丁指导员也不追究了。
由于是最后一拨来首长浴池洗澡的,这边一洗完,王珂让全班留下。协助浴池的管理人员把卫生收拾一下,又让全班每个人在这里,趁着有热水,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这才穿起干净的衣服领着全班回去。
这太舒服了!一路上,侦察班排成纵队,一边端着脸盆,一边议论着。人人都很新奇与自豪。原来首长的浴池是这样子的,洗澡的方式是如此讲究,我们也享受了一把首长的待遇……
正聊得带劲,一道手电光照了过来。
“哪个连队的?这么晚不睡觉,你们是干什么的?”
王珂一听声音,暗叫一声“糟糕”,这是团首长出来查哨的。刚刚洗澡洗得晚,又是洗衣服又是打扫卫生,走在路上还大声喧哗,受批评是一定的。
而且此人正是团里的黑脸包公,包副参谋长。
“立定!报告首长,炮兵连侦察班出公差刚刚回来!”王珂急中生智,赶紧叫停队伍,紧跑两步站好,对着手电筒的灯光说道。
“出公差?这么晚出什么公差?去清扫洗澡堂了?”包参谋长问。
“是,我们刚刚整理完仓库,再去整理的洗澡堂!顺便依据首长的要求,洗了一个澡。”
“嗯,你是班长吗?按照队列条令,战士队列行进时不许说话。你们这样太随意了,一点纪律性也没有。而且现在营区已经熄灯,这种喧哗也严重影响了营区秩序,影响了连队的休息。回到连队,明天操课时,让你们连长到我办公室来!”
“是!首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
“齐步走,一二一……”
“回来,你这个班长懂不懂,现在已经熄灯了,你喊什么口令?”
“是,首长,我错了。”王珂大声地说。
“声音这么大干什么?我耳朵聋吗?乱弹琴,影响别人休息。”说这话时,包参谋长的声音也不小。
王珂赶紧带着全班悄没声地走了。没有想到乐极生悲,竟然让大胡子田连长明天背个锅。今晚蹭个澡,明天吃个瘪!谁让你用我的香皂不心疼,王珂忍不住有些窃喜。
圣人与常人之间往往只相差一小步,一名合格的战士与一名社会青年的差距就在这里。
他们中间只差两个字“素质”,而这一小步却需要非凡的毅力和日积月累的历练才能赶上。千万别以为,我穿上这身军装、淡泊名利就不用去奋斗,在这所军营里,规矩是最大的一堵墙,翻越过去,突破了,你才能是一个真正的兵。
全班刚刚一头的兴奋,被包参谋长的顶头训斥,一下都凉了下去。回到指挥排,王珂悄悄地让大家在自己班的区域,拉起几根背包绳,把衣服晾上,他却走到火墙前,看了看炉子,然后迅速地做了一个手势,睡觉。
床铺上的被子,已经被电话班还是无线班的战友们帮助铺好了,互帮互助是部队的传统。
第二天休息,王珂早早起床,开始打扫门前卫生。班里现在的几个兵,已经把王珂班长的那一套都学会了,去伙房清理炉渣、帮厨,在排里帮助打洗脸水、擦门窗和桌子,给毛驴喂草,冲洗厕所……这些活,王珂已经很难抢到了。索性不抢,王珂点亮自己的小马灯,用一本书遮挡住光芒,然后拿出一本青年文摘,他开始准备一些墙报的内容。
选好几首诗,再选好过年的小知识,最后自己再写一首“军营感怀”。
今天他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帮助文书出墙报。
起床号响了,连队是照常出操,而侦察班今天休息。
所以王珂并不着急,准备好出墙报的内容,他把谷茂林探家带回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好几斤榛子,还有一些花生。这些东西一直没有舍得吃,准备留在过节的时候,全排开一个茶话会时用。谷茂林这小子,回来后也不谈还钱的事,王珂也不好意思找他要。发津贴的时候,他先还了无线班长黄忠河六元钱,自己只留了二元。等明天休息,自己还要去一下弹药库,不是要钱,是想和这小子聊一下,他爷爷到底走了没有?这次回家,他爷爷给他交代了什么?关心一下总可以吧!
无线班长黄忠河要结婚了,原先他准备复员回去再办事,现在又继续留队一年,所以春节的时候想在连队举办结婚典礼。这几天正忙着在招待所收拾房子呢,今天白天一定要抽时间过去看看。
还有昨天自己和二排长胡志军去看一排长左卫兵的小孩子,这孩子奶水是足了,但尿布不够,昨天带回来的那些擦枪布可是派上了用场,也得清理清理,找一些粗布送过去当尿布。
……
安排好这么许多事,唯独却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把包参谋长昨天晚上,让他把大胡子田连长叫到他办公室的事情给忘记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