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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上太初天。
天外小次元。
无上太初天,一个大肥皂泡,这些小次元,就是在天地之外开辟后,被边疆镇守府的天将们,用大阵牵引,一点点拖拽而来,吸附在无上太初天表面的无数小肥皂泡。偌大的天地,每时每刻都在吞噬这些小天地的天道法则,乃至地脉灵机,以此为资粮,不断的补充自身,强壮自身。
当年卢仚在铁门关治下的八大原,加入的那个开拓团,做的事情,就是这等勾当。
满地都是黑色的琉璃砂,到处都是脓包口子一般的黑漆漆火山。暗红色的岩浆有气无力的从火山口中喷出来,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呼啸吹过,带着裂骨凛冽之气的寒气迅速冻结了喷出的岩浆,令其急速降温,炸成无数的细小黑砂,洒得满地都是。
偶尔会有一颗颗或大或小,色泽各异的宝石混在黑砂中落下,‘叮叮当当’满地乱滚。这些宝石,就是这一方天地大道法则的具现形态。每一颗宝石都蕴藏了某种大道奥义,道韵隽永,充斥着磅礴的灵机。
这种宝石,就算是绿豆大小的一小块,放在无上太初天,都是值大钱的!
如此原始而洪荒的世界,大道显露,格外鲜明,大道法则凝聚的宝石,更是天地奇珍,修炼的无上资粮。是以,天庭在这个方圆也不过百亿里大小的小次元世界中,也设立了一座镇守府,常驻一支十万人的大军,每过几年,往这里丢一批犯了各种大小罪名的倒霉囚犯,让他们冒着寒风和溅落的岩浆,收集这些亮晶晶的法则晶石。
只是这些日子,无论是常驻的大军,还是每日里都好似辛勤的工蚁一样,成群结队满地乱窜的流放犯人们,全都蜷缩在简陋的营地中瑟瑟发抖,没人敢出门,没人敢吭声,没人敢抬头多看一样。
小次元的时间流速,和无上太初天有着巨大的差别。百年前,突然有几个莫名的大能闯入了这一方天地,打得天崩地裂,打得沧海桑田,打得漫天都是血水喷溅,各种异象层出不穷。
好容易,这一日,天空的乱战终于消停了。
这一个小次元世界镇守府的镇守大人,一名天君巅峰圆满级的武将披挂着全套甲胄,带着一群战战兢兢的亲卫,小心翼翼的从藏身的洞穴中走了出来,朝着太平下来的天空望了过去。
虚空中,一缕缕七彩霞光混着馥郁奇香漫天乱滚。无边的霞光瑞气,无量馥郁芬芳中,一尊鲜花凝成的云床巍然矗立。遍体鳞伤,左臂少了半截,右腿膝盖以下部位彻底烟消云散,小腹附近有三个婴孩拳头粗细透明窟窿,七窍都在往外喷出白惨惨白骨血炎,乍一看去气息奄奄宛如死人的白娘子,正翻着白眼,躺在云床上哼唧。
云床前,太臰大帝四肢俱碎,没有半点儿声息的扬天躺着。他瞪大眼睛,双眼茫然的看着天空那厚厚的堆砌起来的黑色云层,看着‘噼里啪啦’犹如暴雨一样不断落下的黑砂以及各色萦荡着浓厚道韵的大小宝石。
在太臰大帝的身边,是一条体表满是白骨,被惨白色魔焰包裹着,无声无息燃烧着的,体长千丈左右的狰狞大蛇。
透过这条大蛇体表的狰狞伤口,可以看到祂体内被打成了十几节的脊骨,以及破碎的内脏。尤其是祂硕大的脑袋里面,纯白无瑕宛如琉璃的脑仁里,一颗水缸大小的蛇珠已经彻底粉碎。不时有一缕缕乳白色的丹气从裂痕中喷出,丝丝缕缕的丹气散失在空气中的时候,气流挣扎、哀鸣,偶尔凝成一条条数尺长短小龙模样。
这条大家伙,外形如蛇,本质却已经化为一条异种神龙。此刻祂已经被击杀,但是其气场依旧充塞整个小次元虚空,压得这天君镇守汗流浃背、两股战栗,可见其生前的实力有多强悍。
奈何,再强悍的生灵,被杀了,就是被杀了。
“上……上尊!”好容易鼓起勇气走出藏身洞穴的天庭镇守,颤巍巍的朝着白娘子嘶声呐喊:“小臣,乃……”
白娘子转过头来,远远的朝着他瞪了一眼。
这天庭镇守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干巴巴的笑了起来,他佝偻着腰身,小心翼翼的问候道:“小臣这里有各色天庭秘制疗伤灵药,前辈可要来一点?”
白娘子只是盯着他不吭声。
天庭镇守浑身汗如雨下,只觉得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他吓得浑身酸软,心脏乱跳,差一点就想要纠集大军,结成军阵,驾驭几条配发的战舰,全速逃离自家驻地……
白娘子终于开口了。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遍体霞光乱飞,生死道韵闪烁,黑白明暗之间,她身上狰狞的伤势在顷刻间愈合。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娇柔的打了个呵欠,叹息道:“罢了,居然没上当?真的就任凭他的这条随身多年的宠兽坐骑被吾斩杀,是真的走了?”
皱了皱眉头,白娘子很是不解的低声嘟囔:“奇怪也哉,这老家伙,似乎并没有吾想象中的那般强?他比起当年,的确是强了不少,但是似乎,也没有太难对付……或许,是吾这些年,修为精进过猛了?”
白娘子脸上,露出了似喜似愁,极其复杂的表情。
她沉吟片刻,双手轻轻一展,七彩霞光涌动中,一副暗金色的图卷缓缓在她面前展开。古色斑斓,色泽厚重的图卷上,上半截是漫天金霞,祥云瑞霭,一尊古佛手持禅杖,盘坐在莲台上,面带悲悯之色俯瞰下方。
而画卷的下半截,那古佛俯瞰之地,是刀山火海,是寒冰剑林,是无数残酷刑罚,以及那无间地狱中,密密麻麻、无法估算的,正面容狰狞,挥洒着血粼粼的肢体朝着天空嘶吼、谩骂、诅咒、咆哮的恶鬼群。
这画卷,是活的。
那佛陀,好似在唱诵经文,有无铸佛力化为缕缕佛音从画卷中飘荡出来,好似在阐述某种天地间的妙理。
而那些恶鬼,更是好似活物,他们在画卷中攀爬,腾挪,挣扎,扭动……画卷上的各色景象,在不断的变幻……如果认真侧耳聆听,甚至能听到这些恶鬼的吼声从画卷中传出。
“你,修习了佛法?”太臰大帝奄奄一息的躺在一旁,低声嘟囔道:“难怪,难怪……你的手段,比起当年,更加莫测。咳咳,这是哪尊古佛的传承?你难不成也是贼秃转世轮回之体?刚才的那一招无间地狱,差点将我直接毙杀了……如此神通,你如果不是贼秃转世轮回之人,怎会威力如此之大?”
白娘子斜睨了太臰大帝一眼:“我天赋异禀不行?我悟性无双不成?我英明睿智,任何神通、任何秘法,一看就会,一练就精……不可以么?我是贼秃转世轮回之躯?你想什么呢?我可是,土生土长,正儿八经的,纯粹的无上太初天土著!”
冷哼了一声,白娘子冷笑道:“错非如此,你以为,当年为何我们做什么都能顺风顺水,一切都宛如天助一般,如此顺当的,将烂陀圣地给攻下了?”
“我也好,太初也罢,乃至太瞐那个将自己变得不人不鬼的家伙,连肉身都近乎舍弃的蠢货,我们可都是纯粹的土著!否则,怎可能成功?”
叹了一口气,白娘子抖了抖面前的画卷,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好:“这是《地藏王讲地狱图》……生死,轮回,诸般大恐怖蕴藏其中,乃是烂陀圣地至高传承之一。”
犹豫了一下,白娘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或许是吧?虽然,这画卷中的佛韵,和烂陀圣地的主流佛法略有参差,总归都是佛门一脉……管他由来呢?”
“不过,现在,这个传承,是我的了。我说我是新一代的地藏王,应该没人反对吧?嘻,烂陀圣地当年,可找不出习传这画卷的正统传承门人,而烂陀古寺,可都是被太瞐那家伙全都烧得干干净净了。就算有传人,也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啦!”
白娘子笑得很开心。
她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再看看那条被斩杀的大蛇,最终叹了一口气:“看来,真没上当,挨了一顿暴揍,就真的跑了!呵,你说,这些老家伙没事帮你来找我的麻烦,何苦来由?”
太臰大帝瘫在空中,不断苦笑:“无非是,一个‘利’字!”
白娘子定睛看着他,很认真的看着他:“你,也是为了一个‘利’?不对啊,太臰天的权柄,我全都给了你。那些孩儿,那些源自你和那些女人孕育的孩儿,他们的抚养成人,他们的教化管理,也全都交给了你。”
“我只是在太臰天混吃混喝而已!而我这些年,我混吃混喝的那点资源,相比偌大的太臰天,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白娘子很不解的问太臰大帝:“我虽然是你的本尊,但是这些年来,我有干涉过你么?我有阻挠过你么?我有破坏过你的什么计划,决定,大计,方针么?没有罢?那么,你为什么,要造反呢?”
太臰大帝神色复杂的看着白娘子。
他嘴角蠕动了几下,最终喃喃道:“是啊,是为什么呢?你甩手,什么都不管,我享受太臰大帝的尊号,我享受无上的权柄,那些附庸豪族,争相献媚,俊男美女,予取予夺,亿万生灵,生杀荣辱,尽在我一念之间!”
“所以,我为什么,要造你的反呢?”
太臰大帝深深、深深的吸着气,他消失的四肢伤口处,无数细腻的肉芽急速的蠕动着,伴随着一缕缕七彩星光的涌动,他的伤口处不断有新的肢体生长出来。
三五个呼吸后,太臰大帝的伤势痊愈,浑身精气神恢复到了巅峰状态,他缓缓的站起身来。
而相对应的,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的代价,是附近的数千座大小火山齐齐黯淡了下去,原本热力充沛,肆意喷涌的岩浆变成了漆黑的岩石,封冻在了火山口中。天空呼啸的寒气都温柔了许多,那凛冽刺骨的寒气也消散了大半。
负责镇守这一方小次元天地的天庭大将面色惨淡,浑身汗如雨下。
太臰大帝短短几个呼吸的回复,就抽走了这一方小世界百分之一的天地本源……这百分之一的天地本源反馈的最终结果就是,今年他能收集的道韵晶石的数量和品质,都会下降这么一丁点儿。
而这一丁点儿的品质和数量的下降,放在天规戒律极其苛刻森严的天庭,就足够在档案上记他一次大过失,说不定未来某次考评的时候,就会因为今年的这个大过失,直接导致他去天刑台上走一遭。
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镇守天将欲哭无泪,太臰大帝则是缓缓活动着胳膊腿儿,周身都有淡淡的星光在涌动。他看着白娘子,轻声道:“为什么呢?我想,其实我早就有了答案。”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太臰大帝呵!”
摇摇头,太臰大帝沉声道:“我不是太臰大帝。”
“建立天庭的三位至尊大能之一呵……我也并不是。”
“我是坐镇太臰天,高高在上,让无数生灵仰望、羡慕、嫉妒、乃至愤恨的上位者?我是么?”
“我是谁?”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太臰大帝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只要你还活着,你要你这个本尊还存在,我就会一次又一次的质疑我存在的合理性——我是谁?这个问题都过于复杂了……其实应该问,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这具肉身,是你的一缕精血所化,我这肉身的来历,还可以说得清楚来龙去脉。”
“但是我的神魂,我的意识,我的本我,我对自身的认知……我这脑浆里,脑海深处装着的东西,是什么呢?是神魂?是幽灵?是恶鬼?是邪异?我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具肉身,人工制造的肉身,你并没有斩出一缕分魂寄托在这一具制造出来的肉身中啊……那么,能否回答我,‘我’,‘这个概念上的我’,从这具人工制造的肉身中,莫名出现的‘我’,是个什么东西?”
“人么?”
“妖么?”
“怪么?”
“魔么?”
“或者,连妖魔鬼怪都不是的……不是个玩意儿!”
“我是什么玩意?”
“我不是个玩意儿!”
“我连个玩意儿都不是……而你们口口声声说,这个肉身中装着的,或者说,这个肉身和它里面装着的那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的‘怪物’,是太臰大帝,是建立天庭的三大至尊之一,是无上太初天身份最尊贵的天地主宰之一!”
“你们说笑呢!”
太臰大帝轻轻的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开玩笑呢吧?”
白娘子瞪大了眼睛,她轻轻点头:“我能理解你的迷惑……甚至……你的这些话,让我也陷入了深深的……深深的思索中。的确,我也没想到,当年我想要省事,更兼有一点点‘洁癖’的行为,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她很严肃的看着太臰大帝:“从血脉联系上来说,你是我的一尊分身。”
“但是你的意识,你的神魂,你对本我的认知,从根本上来说,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你的神魂,完全是从这具人造的肉身中凭空诞生而出!”
“不是轮回转世,也不是附体夺舍。”
“所以,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呢?”白娘子也陷入了深思中:“偏偏你,这些年来,你用‘太臰大帝’的名义,娶了这么多好女儿,和她们生儿育女,更是用自家精血,创造了一个华族出来!”
白娘子用力的摇晃着脑袋:“所以,你是个什么东西呢?”
“你为了这个答案,想要背叛我?”白娘子认真的问太臰大帝。
“你死了,那么,我就是真正的太臰大帝。”太臰大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当然,杀死你之后,我会吸干你的精血,吃光你的血肉,吞噬你的神魂,让我们真正的彻底的融为一体……那么,我就真正的,是我自己了!”
“我们,不应该分开!”太臰大帝笑得灿烂。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荒谬么?”白娘子叹了一口气:“天下本无事,你何苦折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就,不能放弃那些过于复杂的、玄奥的想法,做一个普普通通、太太平平、整日里吃喝玩乐、生儿育女的,合格的,符合我们所有人心中预判和预估的太臰大帝么?”
太臰大帝肃然看着白娘子:“那样活着,我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娘子很头疼。
她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系,喃喃道:“所以,你是一定要弄死我,是吧?”
太臰大帝很认真的给了她答案:“是啊,我会竭力想办法弄死你。这次不行,那就下次呗……或者,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白娘子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太臰大帝就笑了:“既然如此,那,我走了?嗯,小心一点,等我下次准备好了以后,我会再次对你出手的!”
白娘子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
就在白娘子和自己的这具‘分身’,在这小次元天地撕扯的时候,神胤疆域内,独孤氏的祖地中,一名闭关多年,浑身都快结了蜘蛛网的宗老,突然睁开了眼睛。
“陛下,招呼老臣,有何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