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宁。
进入可怜的老皮匠的制革厂并不是特别难。在凶杀案发生后,人们对这个地方避而远之,更多的是因为人们相信是瘟疫受害者犯下了罪行,而不是对罪行本身的恐惧。人们开始相信瘟疫是通过病人的呼吸传播的。凶手恶心的呼出的气有可能在大楼的某个黑暗角落里徘徊,没有人愿意冒险。
莫节不确定他是否相信鼠疫是通过这种方式传播的。他可以肯定的是,皮匠没有被任何人杀死,不管他有没有生病。杀死他的是一只怪物,一只比牧羊犬还大的老鼠,长着匕首般的尖牙。人们可能会嘲笑他居然相信存在这样的野兽,但当他抓住怪物后,他会把它拖到光天化日之下,让诋毁他的人收回他们的话。
皮革厂是一个肮脏的废墟。这家制革厂位于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筑内,泥砖墙,地板下陷在地面以下六七公分的地方,大部分地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由于没有人来维护这个地方,街上融化的雪渗进了大楼,形成了一层肮脏的褐色霜。
制革工人用来储存酸的大陶罐,尽管已经冻成固体,但仍然散发着尿液的恶臭。天花板上悬着的绳子上耷拉着一堆半熟透的山羊皮和牛皮,杂七杂八的,一堆臭烘烘的,靠墙的一堆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皮。
莫节可以清楚地分辨出那堆兽皮显示出被老鼠洗劫一空的种种迹象,弹丸散落在兽皮周围的地板上,乱糟糟的皮毛和毛发散落在地上。任何附着在皮肤上的肉都被掠食的啮齿动物掠夺一空。
动物们也不满足于皮匠留下的微薄的食物,几十只老鼠的尸体被冻在了地板上,它们就那么仰天躺着,而同类相食的同伴们则把它们剥得干干净净。莫节不知道一只老鼠是如何完全吃掉另一只老鼠的,不过他很确定他不想知道。
然而,比普通的老鼠更重要的是那只怪物。莫节在冰上发现了一些怪物的爪印,猎狗们发现了一个和他的手一样大的老鼠球。很明显,巨鼠把皮革厂划归到了自己的领地之内。它会回来的,莫节的捕鼠器也会做好准备。
在制革厂周围设置了十几个盒子状的陷阱。关于老鼠,莫节一直注意到的一件事是,它们倾向于直线奔跑,如果可能的话,总是保持一侧侧翼贴着墙。他利用老鼠的这种习性,把捕鼠器放在墙边,远离怪物可能用来潜入大楼的任何洞或窗户,以免引起它的怀疑。
每一个陷阱都是他自己设计的产物,在一个平衡装置上运作,利用怪物自身的重量来触发陷阱。这只啮齿动物会溜进盒子里,取出放在盒子里作为诱饵的牛肉碎片。增加的压力会使平衡物倾斜,松开悬在盒子上方的绷紧的弓弦。莫节知道这个设计会成功。在正常大小的老鼠跳出一些陷阱后,他花了几个小时调整平衡。弓弦把好奇的老鼠切成了两半。
“你不准备把其余的陷阱都装上武器吗?”当莫节回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时,唐廉问道。那两个木桶是皮匠腌制兽皮后用来浸泡兽皮的。
捕鼠人叹了口气,从大桶之间爬了下来。他推开了猎狗们热情的欢迎,第五次向徒弟解释为什么有些陷阱没有装备武器。
“老鼠是一种聪明的野兽,”他提醒唐廉。“这些陷阱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当他看到它们时,他会研究它们,嗅嗅它们,然后非常小心地靠近。现在,如果他很快钻进去,他可能会跑掉。所以我把离窗户和洞最近的陷阱都放好了诱饵,但没有携带武器。这样他就能进去吃点牛肉了。这会让他觉得其他的陷阱也很安全。那将是他最后的错误。”
起初唐廉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开始摇头。“除非我们把门开着,否则我不知道这个怪物该怎么进来。窗户太窄了,你说的那些洞不能让那个大家伙通过。”唐廉拍了拍其中一只猎狗的头,惹得猎狗疯狂地摇尾巴。
唐廉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又继续解释了老鼠生理上的一些特点。“老鼠的头骨不是固体的,”他说。“整个东西会脱臼,向内塌陷,这样就能让他们挤进狭窄的地方。如果它被压扁的头骨能装得下,那么其余的部分就会跟上。我见过一斤重的老鼠从只有我拇指宽的洞里爬出来。如果我们的怪物想回来,他有很多选择。”
这一次,唐廉似乎理解了这个解释,他的目光扫视着制革厂的墙壁,凝视着狭窄的窗户,凝视着灰泥上的黑洞洞。
莫节让徒弟守夜,自己则把注意力转向狐君玲为他准备的冷餐。一小块黑麦面包,一小块几乎不成形的奶酪和一根香肠,他祈祷这些不是从他认识的那个西方佬那里买的。虽然不是最丰盛的晚餐,但心意是最重要的。
当他准备吃第一口面包时,莫节的脸仰了起来。他的手还没伸到嘴边就冻住了。他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大了。他的皮肤变得惨白。
瞪着他的红眼睛是一个疯子噩梦中的怪物。那只巨鼠蹲在房梁中间,胡须抽动着,丑陋的裸尾在后腿上令人厌恶地晃来晃去。皮革厂的气味一定把它的存在给狗挡住了,而捕鼠人由于捕鼠器的缘故使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下面,而不是上面。
这个邪恶的东西在那儿坐了很久,盯着莫节和唐廉。也许是晚餐的气味把怪物从它藏的洞里引诱了出来。不管情况如何,莫节第一次看到了他亲自负责追踪和诱捕的怪物。
唐廉说他需要更大的狗,这在他看来是一种没有注意到的预感。在莫节的眼里,这只老鼠像一匹小马一样大,背弓着,愤怒的鬃毛突出来。它那可怕的尖牙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那些像凿子一样的牙齿曾给老皮匠造成过可怕的伤害。
那些陷阱就是个笑话!这畜生根本不可能坐进去!有了这些尖牙,即使被抓了,它也能咬出一条干净的路。弓弦在那多毛的棕色毛皮上一点划痕都没有。
莫节正要小声警告唐廉,这时一只猎狗注意到捕鼠人的惊恐,顺着他注视的方向,抬起头来,看见了巨鼠。狗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巨鼠的大眼睛在阴影中闪闪发光,狰狞的尖牙互相碰撞。当那只狗朝它咆哮时,莫节还以为怪物会逃走。有那么一秒钟,失望的情绪掠过他的心,害怕他的猎物会逃跑。
但很快失望就消失了,捕鼠人的脊梁上掠过了赤裸裸的恐惧。怪物并没有跑掉,相反,它从横梁上跳了下来,径直向小狗扑去。当那蛆虫般的身体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它的刚毛和鳞片似的尾巴拂过他的脸颊时,恐惧掠过莫节的脑海。这只巨大的啮齿动物头朝前撞向了猎犬,它的跳跃冲力使自己和猎犬都撞到了一个大桶上。
小狗发出一声令人作呕的嗥叫,随后就被老鼠的尖牙咬死了。这只怪物抓住它的猎物的脖子,左右摇晃着自己的头,把它的尖牙更深地刺进猎狗的喉咙。血肉模糊的狗血喷涌而出,在冰冷的地板上冒着热气。
目瞪口呆的捕鼠人不假思索地向那只掠夺的老鼠扑去。莫节的杆子劈啪地打在那畜生的侧翼上。巨鼠甚至没有痛苦地尖叫,它扔下死狗,转过身来,向那个胆敢攻击它的人露出尖牙。鲜血从巨鼠的胡须上滴下来,泡沫从它锋利的牙齿间渗出。老鼠抬头盯着莫节,眼睛里充斥着暴力与血腥。
捕鼠人畏缩着躲开怪物的注视,他的心因恐惧而眩晕。老皮匠喉咙被撕开的画面,那些吃人的老鼠内脏被吃掉,皮被翻出来的令人厌恶的想法,这些像厄运的黑色先知一样在他脑子里爬来爬去。
巨鼠正绷紧身体准备向瘫痪的捕鼠人扑去,这时唐廉突然从侧面击中了这头怪物,这一次它痛苦地叫了起来,发出了一种愤怒的唧唧声,听起来就像钢铁摩擦钢铁。接着唐廉又用杆子戳了它一下,那畜生转过身来,毫无征兆地向那人扑去。唐廉尖叫起来,巨鼠的重量把杆子从他手里扯了下来,尖牙刺进了他的手。
唐廉的尖叫惊动了剩下的猎狗,两只狗咆哮着扑向巨鼠,一只咬住一只耳朵,另一只冲进去咬住老鼠的肚子。巨鼠离开唐廉,转而又开始攻击这些新的攻击者。
当怪物正忙着抵挡狗的时候,莫节拿着一把长长的猎刀,从后面朝这头野兽扑了上去,一刀又一刀地刺向它的后背,刀刃深深地刺进了它的肉里。老鼠的伤口冒着血,发出痛苦的吱吱声。一阵可怕的狂乱向它袭来,使它摆脱了猎狗的束缚,用它裸露的尾巴甩向莫节。
可惜老鼠受的伤害太严重了,莫节的刀穿过肋骨,刺穿了那畜生的肺。它喘息着,蹒跚着走了几步,然后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狗立刻扑了上去,撕咬它的喉咙,为他们倒下的战友报仇。
莫节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任何获胜的士兵都熟悉的那种恐怖和喜悦的奇妙结合。“我们成功了!”他喊道,他的声音大得好像在几公里外都能听见似的。“准备好,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当你们看到我带来的东西时,你们就会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了!”
捕鼠人转向他的徒弟。唐廉坐在地板上,胳膊紧紧地靠在身体两侧。莫节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到了吗?我们发财了!”
唐廉虚弱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脸扭曲成痛苦的鬼脸。“很……好……,”他喃喃地说。“但是……你……你能……把我的手指……从它嘴里……先拿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