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他看到了身后那些大修士像一串糖葫芦一样扎了过来。
他小时候很喜欢糖葫芦。不说吃,光看就会开心,红红的小果子,再裹上一层冰糖,晶莹剔透,想来传说中的仙果也不过如此。若是吃上一口,酸中带甜、甜里有酸的味道更是令人欲罢不能。
只是此时身后的这个“糖葫芦”却令他无法开心。若是只靠手中这些铁针,纵是能杀得几名大修士,也必将被其余的大修士近身围住。到时候,又是一个死局。
更令他窝心的是那些大修士脸上的表情。那些大修士像是故事中为了铲除恶魔不惜献出生命的勇士一样,一个个都带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一般神圣的表情,义无反顾地扑过来。
他很清楚,不光是这些大修士自己,很多修士都认为他们很勇敢很无私、很高尚。不管是谁杀死他,都会像轻梅祖师一样名垂青史;即便是死在他手下,也会成为英雄、烈士。而他一旦死去,将会同历史上那些大奸巨恶并列。就算有人发出一些辩解的声音,也将淹没在攻击他的声浪中。
回头一看,他看到很多围观者充满同情和担心的目光,其中大多是闲汉。
他被闲汉们围观过很多次,包括上次在千杯少酒楼前、在墨鹤镇。那些围观者的目光里或是崇拜,或是嫉妒,或是幸灾乐祸,唯独没有同情和担心。
被人同情,对很多人,尤其是修士来说,是一种悲哀,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却很温暖,就像冰天雪地里的旅人看到了火光,就像快要饿死的乞丐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就像溺水的人得到了一块木板。
回头一看,他看到了老车夫正在挥动马鞭与蓑衣人厮杀。
太阴木巨棒不是锋利的刀剑,一般不会给人留下惨烈的伤口。老车夫此时除了须发上的鲜血之外,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伤。只是他的腰背已经佝偻在了一起,右腿也已经直不起来,两只手才能勉强握住马鞭,意味着他承受的痛苦或者说受到的伤远比表面看来惊心动魄。
他知道,老车夫与自己并没有多深的渊源,一同前往墨鹤不过是宗门的安排,赶赴戈壁边缘化解纷争的本意更是与自己无关,似乎只是觉得自己对脾气而已,便舍身相救,实在令人感慨。
回头一看,他看到一个背着一口大箱子的英俊少年与一个身着黄衣的俏丽少女出现在大街的尽头。
第一次相遇,这个背着箱子的英俊少年与他是敌人。但经过了揽玉山的试炼之后,这个英俊少年成为了他的朋友。
碧潮阁之战,英俊少年万里曾万里赴援。
今天,英俊少年又来赴援。
他知道,作为多宝堂的少堂主,背着箱子的英俊少年虽然不像紫曜门的潘泰、圣光寺的慧觉那样注定日后要一飞冲天,但也必将在未来的大陆修真界拥有一席之地,前提是不要在此之前死去和永不得罪那些想要杀死自己的的大人物们。
可是,背着箱子的少年今天来了。
这一来,背着箱子的少年不仅注定要得罪那些大人物们,还有可能死在这里。而且,那个身着黄衣的少女也一同前来了。
回头一看,他看到了冷酷,看到了温暖,看到了侠义,也看到了情谊。
看着这些,一种混杂着愤怒、欣慰、感动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原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不过……若是能更好一些就更好了。
既然想让这个世界更好,自己就先要做得更好。至少,不能眼看着善而不行、眼看着恶而不除。
一定要做些什么。
于是,满身血污的少年勾了勾手指,低声说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落到名叫结实的千杯少酒楼伙计耳中,像是“建来”、“见来”或是“贱来”。
结实认为这很像一个人的名字,就像东来、来福、福临一样。
这个人也许就是身边这个满身血污少年的朋友。
结实希望不管这个满身血污少年的朋友到底是叫建来、见来,还是贱来,最好要很能打。否则,还不如不来。
出于好奇,他也回头向身后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大街尽头的少年、少女、骏马及马背上的那口大箱子,看见大箱子里飞出了许多柄利剑。
千杯少酒楼内,有个游侠儿独据一桌,一边喝着老窖,一边轻抚着桌上的一柄铁剑。
剑并不算锋利,也没有为它的主人赢得过太高的名望。但微醺的游侠儿对这柄铁剑很珍惜,因为他佩着这柄铁剑走过了许多的路,见过了许多的人,也经过了许多的事。
今天,他打算在千杯少酒楼喝了这顿酒便回老家去,跟未婚妻成亲。
游侠儿不能对不起等了他十多年的未婚妻,便不得对不起这柄陪了他十多年的铁剑。
他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艺,以至于闯荡了那么多年的江湖之后也没能将这柄铁剑的名声扬起。
“斩蛟。多好的名字啊!只可惜连蛇都没能斩过。”游侠儿苦笑了起来。
“斩蛟啊,斩蛟。是我对不住你,敬你一杯!”游侠儿斟满了酒,便向铁剑浇去。
酒浇出之后,却留在了桌子上,铁剑已从窗口飞了出去。
附近一个巷子里,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柄长剑黯然神伤。
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年轻英俊的书生,到出尘城赶考的路上被匪徒打劫,生命攸关之际被一名女侠所救。
当时书生许下承诺,待高中之后来与女侠结成伉俪。
女侠对书生也颇为倾心,以随身长剑定情。
结果书生高中是高中了,不过高中后便被点了驸马。此后一路青云直上,便没有再去寻那名女侠。
今日偶然得知,那名已于十多年前郁郁而终,贵为一方诸侯的中年人难免惆怅。
正欲伸手拔剑,长剑却一声龙吟,飞出了门外。
……
千万柄利剑从四面八方飞来,飞向满身血污的少年。
那些剑经过四个正在殴打一名老人的蓑衣人,那四名蓑衣人的四肢上便插满了利剑。
那些剑经过那些像一串糖葫芦般纵向排列的大修士,那些大修士的四肢便插满了利剑。
那些剑经过满身血污的少年,不断地颤动着,像是在欢呼,在雀跃,在高唱。
在那些利剑之后,还有不少的金银铜铁。只是利剑飞在前面,它们便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结实终于明白,满身血污少年说的两个字是“剑来”。
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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