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夫!”
屋外的阳光和屋内的昏暗形成强烈的对比。
程大夫年纪本就大了,又长时间精神集中,压力在身,这么出来被太阳一晃,整个人便无力地软倒在地。
一直坐在院中的姜游见状赶忙冲了过来,将老大夫扶起。
“您没事儿吧?”
老大夫抬手摆了摆,径自坐在地上休息。
时钰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正要冲进房间里去,老大夫突然开口,“郡主在里面,你莫要进去的好。”
时钰抬起的脚步一顿。
他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无踪,他看一眼老大夫又看向姜游。
姜游点头,“我姐来了,她进去程大夫才出来的。”
时钰瞬间兴奋了。
若是姜晚来了,那是比几个大夫都要有用的。
忍不住嘟囔,“这下好了,郡主来了,世子有救了,有救了。”
程大夫看着突然兴奋的时钰,“为何郡主能救时将军?她又非大夫。”
“能的,能的,上次世子发病,也是姜晚。她给世子换了血……”
“时钰哥!”
姜游突然出声,时钰猛地回神。
他抬手一巴掌呼在自己的嘴上,“是我失言了!”
说完,又啪啪啪地拍了自己好几下。
可程大夫却明显从对方那表情中看到了期冀和安心。
换血?
这个郡主当真不是一般人啊。
他动了动手,借着姜游的扶持从地上站起身来。
无论对方有什么办法,显然都与自己无关的。
反而是这个孩子……
他粗糙染血的手指紧紧捏了捏姜游的肩膀,“愿不愿意继续跟着我学习医术?”
姜游愣了下,他一双眼睛睁得滚圆。
程老大夫的医术是军中无人不称赞的。
那些重伤的将士若是分到他手下,都会安心镇定一些,仿佛这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保障。
其实,姜游一开始决定来伤兵营帮忙,并不是他对行医有什么想法。
只是单纯的想要在自己留在军中的这段时间,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
能够帮助姜晚和晏珩,不给他们拖后腿。
可在这一次次的救治中,他明明待在最安全的战后,却依旧感受到了沙场上的惊心动魄。
一开始,他还会因为无法挽救的性命而哭泣,郁闷,焦躁。
也因那一个个缺胳膊少腿,血肉模糊的面孔而日日吃不下饭,夜夜睡不着觉。
甚至会因为那些狰狞的伤口狂吐不止。
可当在经历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之后,就只剩麻木。
他一次次踏入那个满是惨叫的房间,拿起药棉酒精和纱布,熟练机械地处理着伤口。
那是一段十分模糊且凌乱的时间。
直到同样忙的团团转的启子站在他的身边,他脸上还渐有伤患的血液。
目光却发着光发这亮,直勾勾的盯着正在帮将士处理伤口的程大夫。
“若是咱们也像程大夫那么厉害,那这些来不及医治的将士就不会死了吧?”
姜游也是从那一刻开始,萌发了要行医的念头。
可太忙了。
无论是程大夫还是他们都如同不停旋转的陀螺,就连睡觉都要掐着时间的那种。
是以姜游虽有这个心却从来不曾提及过。
此时,程大夫开口,几乎直接将话戳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姜游一脸兴奋,“程大夫答应收我做弟子?”
程老大夫点头:“行医可没那么简单。”
他初入军营的时候不过壮年,一转眼,他已经满面褶皱,老成苦树皮了。
这军中,最惨烈的地方除了前线便是伤兵营,呆在这里,无时无刻不是在与阎王抢人。
可真正能抢来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
一次次的经历生死,看着熟悉的面孔离去,看着他们抱着自己的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慕言个,本就是一种历练,一种战争。
饶是他这个做了半辈子军医的人都不免心惊胆战,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若非刚才郡主那句弟弟,他压根没想过这个吃苦耐劳的孩子,竟是当今最具权势的郡主的亲人。
可也正因为如此,程大夫反而更觉得这个孩子难得。
“明日起,你就时刻跟在我的身边。”
“嗯!”姜游重重地点头
眼中满是郑重和激动,他似是看出了程大夫眼中的忧虑,忙安慰道:
“程大夫,您莫要忧心,我姐既然来了,这安南城就不会有事儿了。”
“您回去好好休息会儿,等晚上,我做了好吃的给您端去。”
……
因为有姜晚的存在,时钰十分识趣儿地没有打扰两人。
累了一夜的他,干脆找了处屋子补觉去了。
狭窄的房间内。
除了晏珩躺着的那张小床,就只有留一人转身的空地。
姜晚安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那无知无觉的人。
直至过了数十秒,安静的空气几乎凝结在一处,她那几乎也退了血色的唇才微微开启。
“晏珩,你食言了。”
明明在分开的时候,你承诺过,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儿的。
这一个城的百姓又如何,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吗?
想到图尔特,姜晚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时钰满心地相信姜晚能救晏珩,他安心的仿佛一觉醒来就能见到自家活蹦乱跳的将军。
可他寄予厚望的姜晚本人,却发了愁。
上一次本就是赌的成分居多,而这一次的情况明显和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晏珩属于急症,而且若不换血将身体内的毒导出,他怕是当场就要毙命的。
可这一次呢?
他并没有变异。
身体甚至因为毒素的产生,而做出了自我调节,无论是血流速度还是降低的心率,都是他身体自保的一种方法。
若是她再次动他的身体,打破了这一点平衡,怕是这毒会直接进入心脏,再无药可医。
所以这一次,姜晚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