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回春讶异道:“姬清澜的师父,姬无常?”
姬妙花道:“他本名姬季风。”
以姬无常的医术,不该寂寂无闻才是。但端木回春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却实在想不出有这样一个人物。连魔教记载姬无常的秘录里也不曾提到他的过去。
“是宫中太医。”姬妙花顿了顿,突然疑惑地歪着头道,“中原的太医是太监么?”
端木回春愣了下,摇头道:“不是。”
“听说太监的皮肤很好,我师父说他的皮肤也很水灵。”他口气难掩艳羡之情。
端木回春干咳道:“他是太医,自然懂得打理。”
姬妙花扼腕道:“早知如此,我当初便该学习医术的。”
端木回春道:“他既然是宫中太医,又为什么会流落西羌,成了姬无常?”他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姬清澜与魔教为敌的源头。
姬妙花道:“我师父说,他得罪了凌阳王,又被皇帝出卖,不得已投靠了纪辉煌。”
纪辉煌,又是纪辉煌。
端木回春发现此人虽然英年早逝,但留下的痕迹却足以影响百年江湖。“既然投靠了纪辉煌,为何又流落西羌?”
姬妙花道:“这就不知了。”
不过这些线索已经足够端木回春想象来龙去脉。从姬季风得罪凌阳王又被皇帝出卖可推断出,他必定是受皇帝指使做了对凌阳王不利之事。事后皇帝或许是想灭口,又或许是他办事不利,总之想要除掉他,他迫于无奈,投靠纪辉煌。而后,纪辉煌……死了,他与蓝焰盟新任盟主不和,于是远走西羌。但是依然有人对他咬住不放,所以姬妙花才会救了姬清澜……
为何只有姬清澜?
端木回春问道:“那姬无常前辈如今在何处?”
姬妙花瞥了他一眼,“亲亲为何想知道?”
端木回春道:“说起来,他应当算是我的师公。”
姬妙花皱眉,“那你和清澜亲亲是……”
端木回春尴尬道:“论辈分,我应当称他一声师叔。”
“不好。”姬妙花摇头。
端木回春想,这实非他所愿,却改不得。
姬妙花问道:“清澜亲亲知道么?”
端木回春道:“应当不知。”他既然不知道他是端木回春,自然更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姬妙花道:“那就莫让他知道了。”
“为何?”端木回春本意也不愿他得知,但是这话从姬妙花嘴里说出来,却不得不让他浮想联翩。
姬妙花一脸苦恼道:“因为我不想喊他师叔。”
端木回春:“……”若是喊姬清澜师叔能够摆脱姬妙花的纠缠,或许他可以……为何两样选择都如此的艰难?
姬妙花道:“而且我师父与姬无常是平辈论交,怎能让我无故矮了一辈?”
端木回春道:“尊师与姬无常前辈是如何认识的?”
“当年我师父经常找纪辉煌比拼水下功夫,一来二去,自然就认得了。”
姬妙花说得轻巧,端木回春却不尽信。他走到画前,凝神看着画,“这画是出自尊师手笔?”
“不错。”
“男人之间彼此作画相赠,倒是少见。”他不由得想到了歪路上。其实不怪他想歪,任谁知道纪无敌与袁傲策、冯古道与薛灵璧的事迹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潜移默化。
“他们与我们不同。”姬妙花的脸又红了,眼睛却定定地望着他,不偏不倚,“我师父一心一意地爱着我师娘。不过姬无常是他最欣赏的男子,师父说他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他唯一觉得配上浊世佳公子这五个字的人。”
端木回春道:“那为何这里没有尊师娘的画像?”
姬妙花道:“若喜欢一个人,自然想把他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瞧见。我对亲亲是这样,我师父对师娘自然也是这样。想当年,我师父经常带着我师娘外出游历,不过是不想让我们盯着师娘瞧罢了。后来我与师兄闲来无事,只好盯着画像瞧。”
端木回春道:“你中原姓取姬字,是否因为……”
“因为姬无常。”
端木回春恍然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姬妙花双眼晶晶亮地望着他。
端木回春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道:“没什么。”
姬妙花道:“亲亲莫不是以为我是从了清澜亲亲的姓?”
端木回春打了个哈哈道:“其实姬姓在中原十分常见。”
姬妙花道:“那端木呢?”
端木回春道:“虽不是大姓,却也不罕见。”
“那我就跟亲亲姓吧。”姬妙花低声道,“端木妙花,端木妙花……”
端木回春道:“……其实我觉得姬妙花很好听。”
“真的?”姬妙花望着他,眸色又渐渐变浅,蓝得渗人。
端木回春撇开头道:“不是说下棋么?”
姬妙花转身上榻。榻上放着一张矮桌,桌面刻着围棋棋盘,用漆漆过。他拉开矮桌的抽屉,露出棋子来。
端木回春脱了鞋子,盘膝坐在他的对面。
姬妙花拿起白子,便落在端木回春身前。
端木回春望了他一眼,执起黑子落在白子上方。
姬妙花落子极快,几乎不假思索。
端木回春起先看他白子先出,以为他不会下棋,只是胡乱下一通,未几,他便知道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姬妙花不但会下棋,而且下了一手好棋。那些乍一看毫无用处全无章法的棋子到后来总是能够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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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端木回春改变了棋路,换做以前华而不实的进攻套路,只怕早就投子认输。但如今他稳扎稳打,倒还能在姬妙花的天罗地网之下获一席喘息之地。
姬妙花做活了四个角,又盘活中间一条龙,行两面夹击之策。
端木回春的黑子好似瓮中之鳖,虽有一口气,但行将就木,败象已呈,不过时间早晚。
啪。
他将黑子丢回抽屉,落落大方道:“我输了。”
姬妙花抬眸望着他,没说话。黑蓝色的瞳孔荡漾着丝丝温柔,如风如絮,绵软得难以拒绝。
端木回春心中警钟大作。卸了妆姬妙花其实与上妆的姬妙花一样难缠,而且卸了妆之后,他觉得他更加防不胜防。如今想来,那层厚粉就是一张面具,不断掩饰粉后的真容,也警示了其他人。如今,面具除下,真容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然而心思却好似藏得越发深了。正如棋局一般,他的全无章法胡乱落子说不定是另藏乾坤,自己若不小心提防,兵败如山倒也不过是早晚。
“我们再下一盘?”姬妙花终于挪开目光。
端木回春故意揉了揉眼睛道:“不了,我有些困乏,先回去了。”
姬妙花恋恋不舍地望着他。
端木回春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墙上那幅画道:“尊师画法新奇,是我生平仅见,不知可有其他画作?”
姬妙花道:“原本还有师娘的画像,但被师父一同带去沙漠了。”
端木回春道:“尊师真是洒脱之人。”
姬妙花道:“师娘过世之后,他生无可恋,方才去的沙漠。若是亲亲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我也会去沙漠的。”
端木回春道:“其实沙漠瑰丽神奇,并非死亡之地。”
姬妙花道:“我师父当年号称浪里打水花,是最离不得水的。离开水,对他来说与死无异。”
端木回春讶异道:“尊师是花清河?”
姬妙花眨了眨眼睛,“你知道?”
当然知道。
花清河也是当年武林的传奇人物之一。不过他的传奇不在他的武功,而在于他的容貌和性格。
对于美人如云的江南花家来说,花清河实在是一大败笔!
而他性格叛逆,与循规蹈矩,凡事讲究的花家可说是格格不入。他入江湖没多久,便脱离花家自立了门户。此事让花家家主大为震怒,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以至于花清河之后在江湖中并没什么作为,即使有名声,也是不孝不义的骂名。因此之前姬妙花说他师父与纪辉煌打成平手时,他并没有往他身上想。
“尊师当年在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端木回春道。
姬妙花道:“呀。他从来只夸纪辉煌和姬无常,我倒不知原来他竟也这般厉害。”
端木回春道:“尊师出身名门,乃是武林中有数的世家公子。”
“可是师娘常说他是痞子,没有半点名门公子的风度,”姬妙花道,“啊,也许这就是他对姬无常这般推崇的缘故。”
端木回春转头看着画像。
画中的姬无常白衣黑发,温文儒雅,仔细看,他的神韵的确有几分肖似花家中人,只是容貌不及花家人这般惊艳罢了。
花清河当年行事乖张,仿佛视名声如粪土,视家世如浮云,但看如今种种,只怕他并非视它们如粪土如浮云,而是恰恰相反,太过于重视名声家世,但是平凡的容貌让他不堪重负,于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抛开一切,我行我素。
端木回春突然转头看姬妙花,又转头去看画像。
虽然姬妙花与姬无常无论神态还是相貌,都无一相似,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却的的确确是同一样式。他突然意识到,或许倾慕姬无常的人不是花清河,而是……姬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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