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原本去拿饮料的计划就此取消,叶槭流扶着桌面，艰难地坐回椅里，十指交叉抵住额头,陷入深思。

    这就是所谓的“交易总是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吗……如不是转变成另一些东西,就会直接转移到另一个位置,也就是说“欲望”不能够通过献祭转变，这是为什么呢……

    叶槭流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他放任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自己的大脑里奔驰，试图让自己不去想自己的身体变化,从而让身体冷静下来。

    ……嗯,总之,奥格的“欲望”是因为神秘学而跑到自己身上的,那么很可能，这种“欲望”不会自然消失，是必须要用神秘学的方法解决……

    神秘学的话,象征感官欲望的【杯】和象征知识与理『性』的【灯】应该是有所相克的吧。

    想到这里，叶槭流顿时看向了眼前的电脑屏幕,神情瞬间变得更加沉起来。

    ……很快,“哒哒哒”的敲击键盘声在宿舍里响了起来。

    两小时后,加西亚摘下耳机,一抬头，发现叶槭流还坐在桌前敲键盘。

    “你写了多少了？”他有些诧异地问，“这么久你都没有离开座位？”

    叶槭流脸上只剩下了平静超脱的神情，看上去甚至有分神『性』：“六千。”

    加西亚：“……”

    感谢八千词论文，他现在只觉心如止水，什么血脉贲张都没有。用知识塞满大脑真是个好办法，现在他脑袋里只剩下了各种各样的历史知识,捱过了最开始的阶段之后，他的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到论文上了，码字效率更是突飞猛进，八千词都快写完了。

    真应该让奥格也来感受一下知识的力量……叶槭流安详地想。

    写到这里差不多也该写结论了，不过叶槭流还有些地方不太确定，正好加西亚在，他打算和加西亚讨论讨论。

    “先等下，帮我个忙，来看看的论文，不确定有没有什么遗漏。”

    听他这么说，加西亚想了想，来到了叶槭流身后，一手撑着桌面，注视屏幕秒，提议道：“你可以先朗读一遍，在听的过程里，你自己应该就能发现哪里遗漏了。和你一起听一下。”

    “没问题。”叶槭流点头。

    他暂停打字，将页面拉回去，新审读了一遍自己的报告。

    “……目前最受认可的创世神话认为，最初的最初，世界是荒芜的原野，之后辉光从混沌中降临，用光照亮了荒原。万事万物从辉光中流溢而出，流溢向荒原之下的现世，生命也随之诞生，现世在辉光之下欣欣向荣。

    “随后辉光将奥秘给予了万事万物与所有生命，在第一缕光中，诞生了灯；在第一朵火里，诞生了铸；在第一条河流里，诞生了杯……而荒原之外是一切生命终将前往的光之海。”

    叶槭流对创世神话并不陌生，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他们都熟知这个神话的前半段，至于后半段涉及奥秘的部分，则是叶槭流进密大之后才在人类历史学的课堂上知道的。

    不过在接触神秘世界之前，叶槭流和大多数人一样没什么信仰，周围人也没有说因为辉光创造了世界就对祂怀抱虔诚之心，更别提对七神了。

    至少目前为止，叶槭流也认识了不少人，除了教会之外，他还真没在普通人里见过辉光乃至七神的信徒。

    想想看也是，不开启道路就不会想要探寻奥秘，也不会被“欲望”所驱动，自然不会也没必要去信仰神灵。密大干脆就是只进行学术研究的学术院校，开启道路的人少之又少，要说对神灵有什么欲望，那也是研究的欲望。

    当然，最有研究欲望的就是灯道路的学生……呃，幸好费雯丽是个小智障，否则换个灯，可能就已经开始研究起自己了。

    “——此荒原又可以被称为‘光界’或者‘漫宿’，是属于心灵、生命与光的纯净领域，凡人终其一生也法进入其中，只有触碰了奥秘的天命之人才能在梦中窥见荒原。仪式召唤的本质就是沟通光界，与光界的生命达成契约就能将他们召唤到现世。”加西亚说，“这个也可以加上，凑点字数。”

    叶槭流深以为然，立刻把这段话敲上了。

    他往下拉了一段，下面是一些关于辉光与七神形象的着名绘画和雕塑作品——当然，完全出于历史上各个艺术家的想象。

    比较好笑的是，不管在什么作品里，辉光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东西，雕塑更是难以表现。

    反倒是七神，最开始还是奇奇怪怪的意向，等到了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们开始赋予七神人格，让祂们的形象逐渐向人类靠近。

    在当时，这种艺术流派还引发了强烈的争论，结争论了百年，教会也开始受到影响，渐渐把七神的雕塑都改成了人形，甚至拥有了『性』别，到现在七神更是成为了亚文化里的热门元素，创作品层出不穷。

    幸好七神对此很宽容，或者说漠不关心，就算凡人不敬重七神，也不会遭到什么天降神罚。所以目前普遍认为，祂们这种宽容的态度也为人类的思想发展和进步创造了良好的环境。

    在真正接触神秘世界之前，叶槭流真的觉这个世界一直在辉光下欣欣向荣。

    不接触奥秘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在接触奥秘之后，就会随时与疯狂和恐惧为伴……再想想奥秘是辉光给予万事万物的，很难不觉辉光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槭流一边打字一边在心里吐槽，等听到加西亚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把这句话直接说出口了。

    加西亚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光落在了窗外不知道哪一点：“这个要看你觉奥秘是什么。你是怎么想的？”

    听他这么说，叶槭流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报告。

    “……辉光创造了这个世界，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过在之后，祂也逐渐步入衰亡，前往了光之海。在进入无光之海之前，祂给予了一部分生命接触奥秘的资格，也给予了他们通往荒原的许可。

    “起初荒原上没有门和道路，在辉光消散后，黑暗笼罩了荒原，不同的门扉和道路在黑暗中浮现，他们可以通过某一条道路不断深入，探寻奥秘。

    “根据这点，人类与异种就此区分开来，异种也此对人类心怀嫉恨，开始吞吃人类，在第一次死亡里，诞生了冬，于是此后，所有的异种都会选择冬的道路。”

    读到这里，叶槭流停了下来。

    话虽如此，冬也不是独属于异种的道路，只不过在人类中比较少见，比如纪伯伦校长，再比如加西亚。越是与死亡相伴，就越容易接触到冬的道路。

    加西亚问的不是这个……叶槭流斟酌着回答：

    “觉奥秘应该是……某种世界的真实和本质。”

    加西亚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对不同人来说答案是不一样的，的话，觉奥秘是过去和归宿。不过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确实……叶槭流默默想。

    追寻奥秘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论是真实还是欲望，归宿还是答案，辉光都为他们开启了一扇门，或是一条道路。为了这些微乎其微的希望，哪怕时无刻不要面对未知而庞大的恐惧，也总有些人愿意死在通往希望的道路上。

    当有了这么念头时，叶槭流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结论。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他双手离开键盘，默默读了一遍自己的报告，保存文档，接着打开邮箱，给傅里叶教授发了过去。

    总的来说，如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连创世神都与邪神异，之后诞生的七神更不例外了。

    当然七神的信徒是不会这么觉的，三教会更是已经取了官方身份，已经堂堂正正开始打压其他邪神的密教了……叶槭流越想越觉悲愤。

    可恶，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还要彼此为难，起码放过他这个信徒才俩还都在敌人那边卧底的邪神啊！

    交上论文，叶槭流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

    就在这时，加西亚想了想，突然提出：“其实你可以多写点论文，然后把论文挂出去换钱。”

    叶槭流伸懒腰的动作一顿，有些错愕地看向加西亚：“当枪手？”

    “不是，且光是这样收益也没有高到值得你这么做，”加西亚摇摇头，“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启道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的人是非常多的，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把这些当做虚构出来的噱头就是了。听说艾福也是这样给杂志供稿来赚生活费的，他似乎在为某份固定的报刊供稿。”

    叶槭流懂了：“专栏作家是吗？”

    在他印象里，专栏作家通常固定为某些杂志报刊供稿，知名专栏作家的收入是非常可观的，就算艾福达不到那种水平，写篇稿子赚生活费也绰绰有余。

    这……基本上赚个几百美元就够他一个月生活费了，多赚点他甚至可以买点食材回宿舍做，拉上加西亚一起分担伙食费的话甚至能攒下钱……

    想想自己可怜的储蓄，叶槭流顿时为这个提议心脏怦怦直跳，手指差点就要回到键盘上去了。

    “且有些人会提出委托，你只要将一些调查结汇集成文稿，就可以获得很高的稿酬，只要你能找到渠道接触他们。”加西亚在这时补充。

    叶槭流艰难地问：“……这样不算向普通人公开隐秘知识吗？知道的知识都来自教授和密大的藏书，密大不禁止这种行为吗？”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问问教授，据我所知密大在这方面很开明。”加西亚淡淡地说。

    “……”叶槭流的手立刻自己动了起来，迅速给导师发了一封邮件询问详情。

    写论文，还是不写论文，这是个问题。

    诚然写论文非常痛苦，如能换到钱……多少论文他都能写！贫穷才是比裁决局更可怕的敌人啊！

    说到钱，叶槭流又想起了练习仪式召唤必备的特殊墨水。这玩意一瓶贵离谱，虽然现在他手里还有三瓶分量不多的颜料，也就只够用十次的，为了在这门课拿高分，他肯定还要多多练习，这又是一笔支出。

    蹭材料势在必行了……等会就去找导师，顺便蹭蹭晚饭好了。话说缺了两个月课也不能不补这种材料吧，是不是忘记给自己补发了？嗯，等会一起问问，说不定就能蹭回瓶呢，这样岂不是白赚个月生活费……

    为提前写完论文，叶槭流眼下反倒是闲了下来。

    他暂时不打算去看奥格和费雯丽，一方面目前他们不太可能出什么事，他也告诉过两人如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在心里呼唤他，另一方面叶槭流觉他也不可能整天看着他们，还不如趁着安全的时间段让他们学习学习独立。

    他怎么就捡不到一个成熟的、能够自己独立活下去的信徒呢！叶槭流痛定思痛。

    不过话说回来，靠谱的成年人也不大可能被自己忽悠一通就成为信徒，很大概率只是普通尊敬乃至完全不尊敬……这么想奥格和费雯丽也不错，教徒就要从小抓起。不对，费雯丽似乎依旧二十一岁了，比自己还大，她那个状态和三岁也没什么区别……

    眼看一时无事可做，叶槭流想了想，决定去练习仪式召唤，于是收拾收拾东西，带上颜料和笔记本，直拐进了盥洗室。

    加西亚明显有点洁癖和强迫症，叶槭流记得他所有物品都摆整整齐齐，在宿舍练习召唤的话，万一成功召唤出了乌鸦，估计结束召唤之后加西亚能把整个宿舍都大扫除一遍，想想都觉可怕，叶槭流也就打算低调一点。

    出宿舍楼不方便等会回来放东西，干脆直接在厕所召唤完事，反正以他的水平最多也就召唤出羽『毛』，召唤完了还能当场销毁，他再也不想看到加西亚和阿维兰在那边假装弱智抢羽『毛』了。

    进入盥洗室，关上门，叶槭流熟练地在水池周边摆好需要的材料，在开始前，先把整个流程过了一遍。

    启的知识，在他脑袋里；进行仪式者本身，他在这里；绘制召唤物形象的法阵，启的仪式是绘制乌鸦，估计是因为乌鸦有偷窃的习『性』，很符合启的象征；具有启特『性』的材料……

    叶槭流原本已经拿起了颜料，想到这里，他的手又忍不住放了下去。

    万事万物都具备奥秘，也就是相应道路的特『性』，只不过有强有弱，只有较强的材料才能用于各种仪式……那自己开启了启道路，现在也应该具有启的特『性』才对吧？反正只是沟通光界，自己应该也行吧？

    虽然自己的身体不可破坏，头发指甲之类的东西不在其中……叶槭流纠结再三，最终还是抄起笔，刷刷在笔记本上画出相应的法阵，然后剪下自己的一小撮头发，放在了法阵上。

    反正只是尝试……叶槭流安慰自己，接着开始念诵咒文。

    随着他念出一个个个音节，笔记本的纸张渐渐被微风掀动。

    风忽然变大了，纸张“哗啦啦”抖动起来，盥洗室里卷起形的风，将周围七七八八的物品全部掀到了地上。

    叶槭流咒文还没念完，此时也有些错愕地停了下来，看着从纸张逐渐亮起的法阵，他瞬间反应过来，扑上去就去夺自己的头发。

    然而他的手刚刚碰到法阵，伴随着一声碎裂声，法阵连同上面的东西全部在闪光中消失。

    一只戴着骨质面具的渡鸦出现在了水池里，声地和叶槭流对视。

    这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召唤出来的乌鸦和课堂上看到的不一样……叶槭流不动声『色』地抄起了牙刷。

    就在这时，渡鸦歪了歪脑袋，开口就是极为浮夸的语调：

    “首先感谢您成功完成了这次召唤，不知道您对于以后的召唤是否更有信心了呢？衷心希望的出现能让您感到些许的欣慰之情，也希望您能在认识到我的能力之后与构建起良好的关系……”

    边说边打开翅膀，装腔作势地展示了一番自己，看的气势，简直像是舞台上高声咏叹的演员。

    叶槭流：“……”啊，这只鸟。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有点拳头发痒。

    在扯了一通花言巧语后，这只鸟终于兴高采烈地把话题拉回了正题：

    “那么请问，您是因为什么召唤您友善的盟……我是说仆从呢？”

    与此同时，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一行文字声无息地从密大的所有书籍和记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为了预防学生出现精神问题，宿舍区域及图书馆将利用3级遗物的力量隔绝与漫宿的联系。】

    写在作话没人看，所以写在这里了，漫宿=光界=荒原，加西亚上面刚刚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