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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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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熟悉的声音,施怀雅嘴角的笑容瞬间坍塌了一点,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思考对方和眼前的学生之间的关联。

    他的确调查过这个学生,知道他两个月前刚进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面向普通人的那所。正常来说,仅仅如此的话,他不应该和神秘世界有所牵扯,而无论他的导师是谁,也不过是无需关注的凡人。

    但如果他的导师是这位……不,应该说怎么会是这位……调查资料上……

    施怀雅的嗓音稍显滞涩:“没想到您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完全正确。你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想要找个醉心于学术研究且合你的胃口的学生不容易,有这个前提的话,你就不能让你的视野太过局限。”

    通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所以我就在想,既然表里密大都有我的职位,那我为什么不能兼任一下两边的教授呢?事实证明我的运气不错,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学生。”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在“最好的”上刻意落了重音。

    施怀雅几乎不自觉地露出了苦笑。

    不能否认,这句话的威胁意味浓得都快滴出水来了,施怀雅已经很多年没听过有人敢对他说这种话,再说,有资格对他说这种话的人也不多——然而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他咬了下舌尖,温和地说:“我明白了。如果是您的学生,那么我相信他在奥秘领域一定能够取得辉煌的成就。”

    “我毫不怀疑。”通话那头说,“听着,小子,我不记得你们裁决局有什么职位空缺,而我知道在你们心里,密大有的只是痴迷于研习无形之术的学者……”

    听他这么说,施怀雅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终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但这不代表你就能把我的学生骗去给你当狗。我衷心希望这样的消息我只会听到这一次。”

    施怀雅吸了口气:“我明白了,格里尔斯教授,我会把您的学生送回去的,随后我也会让您见证我的歉意。”

    对面又说了两句,挂断了电话,施怀雅拿着挂断的手机,沉默片刻,把它递还给了叶槭流。

    “我为你受到的草率对待表示歉意,”他只字不提刚才的电话,泰然自若地说,“你的导师在等你,请允许我暂且担任护送你的职责。”

    对面这么说了,叶槭流当然也表现得云淡风轻,两个人一起轻飘飘掠过之前的话题,假装无事发生。

    施怀雅很快把他送到了目的地,叶槭流站在哈德逊河边,目送着那辆超级英雄座驾远去,才终于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通电话结束时,最懵逼的完全是叶槭流。

    叶槭流其实对自己挺有数的,入学两个月,他已经是各个任课教授心中最好的学生,尤其是他的导师雷普利教授,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被带来纽约参加学术研讨会了。

    但在一夜之间打开神秘世界大门,又忽然发现自己的导师明显在另一个世界声名赫赫之后,叶槭流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望向眼前的哈德逊河,夕阳下,河水倒影着灿烂的金光,波纹泛起重重叠叠的阴影,交叠成织金的丝绸,河岸边伫立着一道高大的背影,望着河面上来往的船舶。

    听到叶槭流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抱歉,孩子,我不久前才接到消息,还好没来晚。”

    比起大学教授,他的导师更像是什么野外探险队的队员,一身精练的肌肉,面孔轮廓坚硬分明,年近五十依旧保持着健身的习惯,看起来一拳能打十个叶槭流……导致叶槭流一度怀疑自己的导师是不是有什么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记录。

    叶槭流很快调整好了模式,笑着说:“没关系,雷普利教授,正好我也没想好这一天这一天该去哪里度过。顺便一说,纽约警署一日游还算个不错的观景路线。”

    “我猜你下一句是‘联邦裁决局的车也很好坐’?好了,这件事会有个处理结果的。”雷普利教授先是笑了声,接着有些迟疑。

    他最终开口:“我想……我还需要和你道个歉。你应该已经猜到了,雷普利只是我的中间名,我的全名是马弗;格里尔斯,密大的人类学教授……以及另一个密大的人类历史学教授。”

    入学两个月,叶槭流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稍稍一愣:“另一个密大?”

    “我恐怕你已经无法继续在原来的密大继续上学了,但这不意味着你会被退学,另一所密大会为你敞开校门的。具体的情况等你回去时会知道的,不过我猜,你现在还有别的问题想要问我?”雷普利——格里尔斯教授说。

    叶槭流心里当然有很多疑问,不过听到导师这么说,他还是按捺下了迫切的心情。

    当务之急是了解自己的遭遇到底是不是一场算计。

    他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您看中我,是因为您从我身上看到了天赋吗?”

    出乎意料,格里尔斯教授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不,当然不是。我们和那些野心家不一样,知识只是探寻奥秘的阶梯,而在学术研究的领域,是否有成为奥秘的天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决心和耐心。我的同事大多数和我一样,只是对奥秘了解更深一点的凡人。至于你的疑问,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在决定让你成为我的学生时,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凡人。”

    他直视叶槭流的眼睛,真诚地说:“我的确想过,或许以后你会加入无形之术的研究,但在那时候,吸引我的是你本身。而就算是现在,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你一直是最好的学生。”

    即使不止一次听到了,这种程度的直白夸奖还是让叶槭流有点不好意思:“那么现在您应该感到开心——您当初看中的是我本人,而现在我又踏上了探寻奥秘的道路,这可是买一赠一的大礼包。”

    格里尔斯也笑了笑,眼神温和:“我的确很开心,但我也为你担忧。”

    “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希望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这份天赋或许并不会带给你你渴望的,而是会成为你的负累。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清楚,即使你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负累……叶槭流稍微怔了下。

    从叶槭流接触到神秘世界,到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也才过去了一天。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叶槭流的确没有空暇去整理分析利弊得失。

    如果说和奥格同行让他感觉到的新奇和兴奋,和施怀雅的接触让他初步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并产生了好奇和向往,那么来自导师的劝诫,就像是一盆劈头浇下的冷水,让叶槭流真正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说?”

    格里尔斯望着河面,他的眼眸被阴影笼罩,像是泛起波澜的黑海。

    “当你走上你所选择的道路,你就再也无法停下了。每一次得到都会是一次失去,每当你得到了什么,你都会失去更多,而你所得到的那些会永久地改变你,将你塑造成你的欲望的形态。”

    叶槭流安静地倾听,听到这里时,他的内心突地震动了一下。

    听起来……很像是交易。想要获得什么,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有很多老朋友,他们都没有抵挡住欲望的诱惑,而现在,就算我再见到他们,也绝对无法从他们现在的模样认出他们是谁。你知道密大每年的毕业率只有七成吗?我说的可不包括成绩不达标的那些。”

    叶槭流回过神,意识到了什么:“那么那些学生呢?”

    “运气好点只会精神失常,剩下的是失踪和死亡。”格里尔斯平静地说,“总有些学生走得太远。有时候他们甚至无法留下完整的尸骨,通知他们的父母来带走他们总是最难过的。相比之下,精神失常算是不错的结局,至少我还能再看到他们。”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这个回答还是让叶槭流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在格里尔斯也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在神秘世界,导师的身份代表着更加重要的意义,不管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是你的导师,也会一直尽我所能引导你在探寻奥秘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您对我总是这么有信心。”叶槭流无奈地微笑。

    格里尔斯拍着他的肩膀笑起来:“谁让你是最好的学生?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成为比我更好的导师呢?”

    他话音落下,叶槭流再度想起了奥格。

    抛开邪神和信徒的关系……他和奥格应该更像是导师和学生,虽然选择是奥格做出的,但大体上,可以算是他为奥格开启了道路吧?

    格里尔斯教授很快带着叶槭流回到了酒店。

    一进房间,叶槭流确认了一遍门窗全部锁上,数据视野里也找不到什么【】之类的名称,才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视野陷入黑暗后没几秒,墨绿色的桌面浮现在意识之中,和叶槭流猜想的一样。

    他略略扫了一遍桌面,正准备把奥格的卡牌拖过来,突然桌面上的天平按钮亮起,窗口打开,一张卡牌飞进空槽,瞬间化为灰烬。

    刹那间,叶槭流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奥格……他把自己的右耳也放上了天平……!

    他毫不犹豫地将奥格的卡牌拖进“交谈”,让意识飞向另一具身体。

    ……

    视野和意识一样开始模糊了。奥格想。

    但他并不害怕,甚至感觉愉快。他想要放声大笑,这一刻他有多痛苦他就有多愉悦,愉悦到必须大笑。

    在进入那扇门之前,奥格就已经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他会遇到敌人,或许会是难以战胜的敌人,他们守护着主想要的东西,会毫不留情地杀死所有接近的人。

    他遇到了他想象的一切,地牢的门口守着一个气息锋利的人,他对着奥格开枪,轻而易举地伤到奥格融化成的赤红,让他感受到了仿佛被焚烧的痛苦。

    他大概会死,毕竟他只知道如何开枪,或者说,这是主握着他的手教给他的,他绝对不会忘记。

    然而他们之间存在那么那么多的经验差距,奥格每一次开枪,对方都能够轻易躲开,他却无法躲避对方的,只能一次次被击中,继而因为痛苦发出惨叫。

    又是一枪,奥格踉跄着跌倒,跪在血泊里大口喘气,浑身伤口不断往下流血。他已经无法再维之前的形态。

    坚硬的枪口抵住他的额头,守卫的声音冰冷如同刀刃。

    “很疼?你不该闯进来的,死后好好后悔吧。”

    奥格疼得想要尖叫,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牙齿磨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断断续续地笑着,最终笑声越来越大。

    他陡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窝直直对着眼前的守卫。

    是很疼,疼得他想要打滚,想要哭泣,想要放声尖叫,但这种程度的痛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啊!

    哪怕再疼一点也没关系啊?这根本算不上极限吧?更何况这一切是如此的简单啊?

    微弱的声音倏地从他的世界中消失,奥格听不见守卫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的尖叫或者大笑,他只觉得仿佛有火烧尽了他的血管和内脏,让他快意到想要大笑出声。

    他很清楚自己用自己的右耳换来了什么,他失去了听觉,但他的其他感官此刻是如此敏锐和强大,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影响笼罩了他,守卫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落在他的眼中,都像是放慢了无数倍,他的身体反应变得更快,躲开也变得轻而易举。

    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奥格的手却已经了守卫的胸腔,用力一攥,一把捏碎了他的心脏!

    守卫的眼中还残留着惊诧,他死死瞪着奥格,眼睛里倒映出少年肆意愉快的笑。

    地牢的风停滞了,片刻之后,那双眼睛终于彻底灰暗下去。

    奥格等了片刻,从守卫胸腔里抽出手,喷涌的血溅到他的脸上,他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鼻血,心脏因为前所未有的兴奋咚咚跳动,清晰地震动着他的胸腔。

    沉寂的食欲似乎悄悄抬头。

    站在快餐店外时,奥格就发现自己似乎不会饿,也不想要吃那些对他人来说或许很美味的食物。

    主让他满足自己的需求。而他现在感觉很饿,他想要进食,想要去填满自己的干渴和饥饿。

    剧烈的饥饿让奥格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想要一场宴饮。宴饮,那场丰盛的宴饮在哪里?他茫然地四处搜寻找,宴饮——

    啊,宴饮就在这里。

    ……面容纯美的少年捧起尸体的头颅,撕咬下尸体的右耳,神情无比欢愉。

    血流到他的唇上,他的唇赤红如血。

    ……

    叶槭流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墨绿色桌面上,一张卡牌从灰烬重新变回完整,卡面上,绘制着一只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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