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做事严谨而麻利,在乔璟从乔四爷家里回来后没多久,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柳月也回来了,柳月是去乔家族老那边打听消息的。
高邮此地现今的大族,基本上都是几代之前从别处迁来的,在此地安身立命之后,发展起来的。
乔家也不例外。
乔璟祖父这一脉,虽然算不得乔家在这里的嫡系长孙族长一脉,但是出身也是很金贵的,没有庶出血脉。
所以老太太让人去请族老去大房乔敏之家里说这边三房财产的事情的时候,族老们都没有倚着身份不过去,因为老太太在乔家,也还算说得上话的人。
这几个族老,有乔家三太爷,是乔璟堂的三祖父,三太爷也曾经做过官,是现在乔家这里最说得上话的人,而且是族长;还有乔璟的高祖父辈的一个太爷,因号湖山老人,被称为湖翁,是乔家在这里辈分最高的人,年纪则是七十来岁,做过刀笔小吏,也被请来了;还有七太爷,也是乔璟的堂祖父,五十来岁,早年有在外做生意,现今在家颐养天年。
这三人都是乔家最说得上话的老一辈,当然,他们都是嫡子的出身。
柳月回来对安氏说老太太请了这三个人过去之后,安氏的神色就更是暗沉了,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好久没有说话。
乔璟也是眉头紧锁,父亲过世,他现在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了太多,不能给母亲以支持,还要让妹妹装疯来赶走想强占他家产业的老太太和大伯母,从此被人背地里指点得过疯病。
他很是难过又痛苦地垂下了头,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力气之大,几乎要将手心刺出血来,痛苦在他心里发酵,让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发誓,他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绝对不让任何人再这样欺负上门来,让谁也不敢欺负他的母亲欺负他的妹妹,他紧紧咬着牙,甚至感受到了嘴里的甜腥味。
乔婉站在旁边,花厅里沉重的气氛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好半天才慢慢走到安氏的跟前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母亲,没有办法了吗?”
她的声音打断了房里的沉默,安氏抬头看她,然后又让柳月出去,才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能等你大舅来再商量,我晚上和你哥哥再去几个老太爷家里试一试,要是他们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老太太就没办法强占咱们家的产业。”
乔璟虽然很痛苦,但是他都忍住了,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几个老太爷,去找了恐怕也不会有用。他们还不是都是吸血的水蛭,巴不得也从我们家吸一层血去。而且,他们都是嫡出,对父亲庶出的身份根本就瞧不上,当初父亲考上举人了,去拜见他们,都没有得到好话的。求他们,还不如想别的办法。”
乔璟这么说,是他根本一点也不想安氏去求那几个老东西,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母亲低声下气地对人赔笑脸赔好话。
安氏说,“现在还有什么好办法。即使你大舅来了,咱们也找了当初买酒坊时候的保人证人作证,老太太也能说那是咱们家将银子先拿给你大舅,然后再买的。你父亲去了,她有的是办法来强占咱们家的产业。去求求几个族老,总比什么也不做好。”
乔璟眉头深锁,道,“母亲你不要去,我去。”
安氏叹了一声,“你性子直,哪里知道服软呢,还是我去吧。我让去准备些礼,今晚上就去,即使他们不会站在咱们这边,看咱们去走动了,他们也该之后念念咱们这孤儿寡母的辛苦。不会太过分。”
乔婉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心里十分难过。
“娘,我也去。”
安氏说,“你去做什么,你就在家里。”
乔婉说,“就让我去,我要和你们一起去,要是他们一味欺负我们一家,我也要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
安氏因她的话略微惊讶,再要反对的时候,乔璟已经先反对了,“你一个小姑娘,去做什么。”
乔婉回头倔强地看着他,“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为什么不要我去。”
她的声音十分倔强铿锵,把乔璟都说得愣了一愣。
乔璟一时沉默了下来,乔婉又看向安氏说,“娘,我觉得咱们家也要做两手准备了,第一就是能够保下产业,那是最好;第二就是要是保不下,咱们家要怎么办。”
安氏点点头,“囡囡这想得不错。”
乔婉继续说,“我们是不是要先将家里的产业转移一部分,要是保不住,到时候留给老太太她们一个空壳子,看她们两个妇道人家,能够怎么办。”
安氏眼眶泛红,“这些都是我和你父亲一点点地经营起来的,这些人就这么没有良心……”
乔婉恨恨地说,“世人多是弱肉强食,只顾自己的利益,哪里会看到别人的痛苦呢。”
乔璟一只拳头狠狠落在一旁茶凳上,“她们是完全不念着一点血脉亲情的,我们以后又念什么。”
一家人在花厅里坐着,都十分沉痛。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柳月的声音,“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然后是乔翎的声音,“是大哥没去上学,我来看看是出什么事了吗?他上午也是急急忙忙就走了。”
柳月说,“二少爷,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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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翎道,“是出什么事了?”
柳月说,“是老太太和大太太过来说,一定要三房的产业呢。家里都要将产业拱手让人,以后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大少爷哪里还能这时候安心在学堂里读书。”
乔翎一时沉默了,没有了声音。
乔璟从花厅里走了出去,看到乔翎站在从二门过来的檐下,两兄弟目光默默地对上了。
乔璟眉头深锁,神色复杂,乔翎也是眉头深锁,又是羞愧又是难过。
乔璟先朝乔翎说道,“你走吧,你们家如此欺人,以后,你也不要再来咱们家了,要是老太太和你母亲真是不顾咱们家死活,强抢咱们家产业,以后我乔璟宁愿从乔家脱离,再不做乔家人,我说到做到。”
宗族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并不仅仅在于这个人的根在这里,以后死了要埋入祖坟,落叶归根,还在于,他存在于世时,就会受到宗族的保护,一个人要是说出脱离家族的话,那是十分严重的,简直就只是比弑君低一等的罪,以后说出去,就会被所有人诟病。要是他真从乔家脱离,到时候恐怕连科举都不能去考了。因为从孝道,从名节这一项上,他都过不了关。不仅如此,他这样的行为,身份又是庶子,宗族完全可以将他处置了。
乔璟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才说出这样的话,他是什么都明白,还这样说。
在乔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安氏已经从花厅里冲了出来,她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乔璟,你在胡说什么。”
乔璟大吼道,“乔家这么欺辱咱们家,这乔家子孙,我何必要当。”
安氏之前虽然痛苦但是镇定,此时却突然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儿子,哭着求道,“娘求你了,你别说这些胡话,你在说什么胡话啊。你不要娘活了吗,你不要娘活了啊。”
乔璟看母亲哭了,眼睛也突然发红,只能高高地昂着头,才能忍住眼泪。
乔翎嘴唇翕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乔婉从花厅里出来,走到乔翎跟前去,静静看了他几眼,又转过了身。
乔翎本来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飞快地从三房家里的宅子里跑出去了。
林雨本在前院等着他家少爷,看到乔翎飞快地跑出来,他很惊讶,叫了乔翎几声,乔翎也没应,他就只好也赶紧跟了上去。
乔翎一路跑回了家里,此时老太太,黄氏,还有三个族老正坐在花厅里说话。
乔翎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就像是太阳炙烤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要发疯了,他什么也没管,冲进花厅,就大吼道,“你们怎么这样,你们怎么这样,你们要把三婶,要把大哥都逼疯是不是,你们怎么这样没有一点善心,为什么要图谋三房的产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个人都没想到乔翎会这么突然冲进来,十分惊讶,黄氏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来要向乔翎解释,乔翎却不听,直接说,“你们要是这么做,我就再也不承认自己是乔家子孙,我宁愿出去,随便做乞丐也好,从军也好,我都不会再在这里待了……”
他还没说完,黄氏已经过来给了他一巴掌,她这一巴掌打得很重,将乔翎打得呆滞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一向疼爱他的母亲,黄氏眼里的严厉让他更加难过起来,他想到,刚不久前,乔璟也挨了他母亲的打,也是因为他说了这种话。
黄氏将乔翎往外拉,乔翎呆愣愣被她拉了出去,黄氏拉扯着他往正房去,一边走一边骂他,“你这是说什么胡话,你胡说什么,你不要娘活了吗,你不要娘活了是不是。”
乔翎意识到,之前三婶也是这么对乔璟说的。
黄氏将他拉扯进了正房次间里,将他按到椅子里,说,“翎哥儿,你去三房家里了,是不是。是他们让你回来闹的吗?”
乔翎看着黄氏,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清过母亲,虽然他的母亲以前一向也是苛刻而强势,但是,她会在打雷的雨天整晚不睡安慰他,她会在夏夜炎热得他睡不着的时候一直坐在他身边为他扇扇子,她担心他在学堂里是不是饿了,是不是会渴了,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但是面前这个母亲,好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人一样。
乔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悲痛欲绝,比黄氏打了他更让他悲痛的是,他发现自己不能将眼前的母亲和记忆里的母亲等同了。
黄氏看乔翎哭了,就叹了口气,安慰道,“你这孩子,刚才乱说什么。什么我们要图谋三房的产业,我们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乔翎抬起头来看她,“真的没有吗,那为什么他们说你们要强占他家的产业。”
黄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看着他还显稚气的面庞,声音柔了一些,“那些本来就是老太爷留下来的,你父亲现在这样,他们家将老太爷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平分,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乔翎这下是真的失望透顶了,道,“父亲这样,父亲怎么样了,你要用这个借口要大哥家里的产业。”
黄氏强辩道,“你父亲那个样子,你难道不是看在眼里的吗,再说,这又不是我的主意,这是你奶奶的主意。我是你母亲,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你就这样要帮着三房是不是。”
乔翎失望透顶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他的目光斜扫到门口的人影,看过去,发现是他父亲站在那里。
乔大爷因为腿上的毛病,很少从内室里出来,此时他站在那里,一点声息也没有,将乔翎和黄氏都吓了一跳。
乔大爷看着黄氏,突然说道,“三房怎么了?什么图谋三房的产业?”
他的神色困惑,说出的话听起来是很正常的,但是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依然是痴颠状态,并不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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