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乔大爷家里出来,乔璟和乔婉都很沉默。
乔璟不知道在想什么,乔婉则在想乔家的风水问题,毕竟,要是不是乔家的风水有问题,怎么乔家的男丁,就没有一个好的。
死的都可算是英年早逝,连五十岁都活不过去。
没有死的,乔大爷现在是个痴颠之症,乔家四爷,虽然早年也勤学苦读过,却连童生也没考上,不过好在在别的方面有些才智,现在住在乔家大房后面的巷子里,在码头上做收税的税吏,这个上面是油水很多的,他家家境也还不错,只是家里生了三个儿子,有两个都不大聪明,稍稍聪明的那个却是个哑巴,都不是读书的料子。
走在路上,被顶头的太阳晒得有点热了,乔璟才突然反应过来,从伏月的手里接过伞,给乔婉撑上。
一路上,几人都没说话,要到家时,乔婉才问乔璟,“哥哥,大伯的精神问题,真的治不好吗?没有送去别的地方治一治?扬州,苏州,金陵,这些大地方,定然有更多好大夫的。”
乔璟沉默了一阵才说,“怎么没有治,父亲还在的时候,带着大伯去过苏州找好大夫治,但大伯却受了刺激,差点又跑了,追回来后,就不敢再带他到处走,也请了很多大夫,根本没见好。道士和尚神婆我看大伯母也请过不少,也没见有作用。”
乔婉叹了口气,说,“大伯父实在是太不负责了,一个大男人,就抛妻弃子,在外面养戏子,养了也就算了,还弄成现今这个模样。反而要让老母妻儿时时刻刻担忧。”
乔婉口无遮拦,说完就遭到了乔璟的说教,“大伯父纵然不对,但他到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是我们这些晚辈能够置喙的。婉儿,你这张嘴,可要收敛些,要是出嫁了,在婆家还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肯定要吃苦头的。”
乔婉被乔璟说得很没面子,不过,也是在乔璟跟前,她才会如此没所顾忌地说话,连在安氏跟前,她都是很谨慎的。
乔婉道,“记住了,只在哥哥你跟前这么说,别人跟前都会注意的。”
乔璟叹了口气,已经到了家门口。
家里人少,总是很冷清,大门也没有大开,半掩着,乔璟推开门,将乔婉扶着让她跨进了门槛,自己才进了门。
这时候杏月从里面跑出来,将乔婉迎接进去。
之后乔璟和乔婉去同在花厅里绣花的安氏说了乔家大房出的事情,安氏听了之后,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叹了口气,说,“这也真是作孽。”
乔璟也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要是大伯能够治好,他们家里就要好得多了。”
安氏却说,“要是治好了,他又跑出去找人,再被人打断腿呢?”
乔婉坐在凳子上,喝着杏月端来给她的茶,说,“经历这么多事,要是大伯醒了,我觉得他也该看得开了吧。还会再去找人吗?”
安氏听乔婉小大人的话,就笑了,说,“这怎么说得准呢,这世上,很多人都是爱钻牛角尖的。钻进去了,出不来,不死不休。”
乔婉说,“这种性情中人,一般俗人理解不了。我就理解不了。”
安氏和乔璟在叹息之后都因她这话笑了笑,乔璟又问安氏,说要不要去问大伯请大夫有没有银钱。
安氏想了想,没有让人去乔家大房问这事,只是让人送了些养身的补品过去。
晚饭后,汪家两个小娘子叫了人来找乔婉过去玩,让她去她家园子里坐坐,乔婉和安氏说了一声,就带着杏月过去了。
汪家要比乔家的宅院大不少,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园,只是花园没有怎么打理,花树种得没有规划,并不成园林的美态。
汪家两个小娘子住在园子旁边的绣楼里,其实这里的大户人家,女孩儿上了十岁后,都是要给准备单独的院子绣楼安顿的,不过乔婉觉得自己长到十岁后,家里并没有地方给她准备绣楼,她觉得这也好,她并不想一个人住,家里现在这样的格局,她觉得挺不错,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乔璟要成婚的时候,家里要怎么办。
汪家的那只小猫可儿,浑身的毛雪白,一双幽蓝的眼睛。小小的一团,又肉呼呼的,十分可爱。
乔婉十分喜欢她家的猫,在她家玩,几乎都在逗猫。
玩尽兴了,要回家时,乔婉就来同汪家太太行礼告别,汪家太太在花厅檐下坐着,她行礼完,要走时,就遇上了从外面进来的一个男孩子,看样子是十二三岁,长得浓眉大眼,他看到乔婉就愣了一下,目光在乔婉脸上身上盯了很久,然后问汪家太太,“舅母,她是谁?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大约是守孝中的乔婉穿得太差劲了,比汪家的丫鬟们都还要差,这个男孩子恐怕把她当成了下人们家里的小姑娘。
乔婉没有理睬这个男孩子,出于避嫌,已经赶紧带着杏月离开院子了。
汪家太太对外甥林保笑说,“是隔壁乔家的小女儿。”
林保“哦”了一声,脑子里还是乔婉灵动而幽黑的桃花眼瞄他那一眼让他产生的悸动之感,不由说,“她穿那么旧那么素的衣裳,我还以为她是舅母您家仆人的乡下亲戚家的女孩儿。”如果真是,就可以让牵线买回家做身边的伺候丫鬟,以后可以做通房做小妾,那都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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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太太哪里不知道这个混世魔王外甥是什么心思,就说,“一般人家哪里能养出这么水灵灵的小娘子,她家是书香之家,祖父父亲都是举人之身,哥哥读书也是极好的。咱们家和他家比邻而居,还是沾染了他家的书香墨香呢。”
林保在心里叹了一声,不再说这件事。
乔婉在汪家门口遇上来叫她和杏月的伏月,伏月说,“大少爷让我来接你们。”
杏月说,“大少爷有什么事么?”
伏月说,“进去就知道了。”
杏月对伏月做了个俏生生的鬼脸,“还打哑谜呢。”
伏月哼一声不理睬她。
杏月就小声和乔婉说话,“姑娘,刚才在汪太太院子里遇到的那个男孩子,眼神好凶。”
乔婉说,“看样子是汪家的外甥,咱们以后又不会再遇上,他眼神凶,不关咱们的事。”
杏月点点头,觉得也是。
伏月听到了两人的小声嘀咕,就问,“汪家的外甥?”
杏月说,“你认识?”
伏月摇头,“我怎么会认识呢。不过汪家的少爷没回来吗?”
杏月道,“没见着,他家老爷少爷都很少回家。”
伏月说,“汪老爷多在扬州,据说在那里有个漂亮的姨娘,就不爱回家了。连少爷也接在身边的。”
杏月说,“难道我不知道?就你知道得多。”
两人拌着嘴,已经随着乔婉进了内院了。
乔璟坐在西屋檐下,手里拿着那已经做好的笛子,旁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些工具。
乔璟看到乔婉,就说,“婉儿,你过来试试你的笛子。”
乔婉很惊讶,没想到乔璟真将她的笛子做好了,赶紧走过去,从笑盈盈的乔璟手里接过来,乔璟自己有一只紫竹笛子,那是乔三爷留下来的,乔婉知道乔璟珍惜这只笛子,所以她才不要这只笛子,而是让乔璟给自己再买一支,没想到乔璟却真给她做了一只。
乔婉摸着笛子,拿在唇边吹了吹气,乔璟将凳子上的那支紫竹笛子拿起来,放在唇边吹了吹,又对乔婉说,“是这样吹,你吹吹看。”
乔婉吹了几下,乔璟听了听,说,“这音听起来,还是准的。”
乔婉笑道,“你没有调音就将这笛子给我?”
乔璟道,“那不是你嫌弃我吹过的笛子,我就没敢吹。”
乔婉心里柔成了春日里的水,“哥哥你故意这么说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就是说着玩的。我就是不想要爹留给你的这只笛子。”
乔璟伸手摸了一下乔婉的头发,说,“我知道。爹这只笛子,其实是大伯当年送他的,我又做一支送你,又有什么。紫竹笛音色柔和圆润,白竹笛发音清晰明快,用白竹给你做一支笛子,也正衬你这跳脱的性子。”
乔婉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你这要送我笛子,还故意将我损一顿。”
乔璟笑起来,又说,“一会儿,我再送你个东西。”
乔婉道,“怎么不现在送呢。”
乔璟说,“现在还没有呢。”
乔璟一会儿带着伏月出门了,乔婉在檐下,看着天空上的上玄月,一遍遍地试着新笛子的音。
到夜色已经完全下来了,安氏担心地来问,“璟哥儿跑哪里去了?”
乔婉说,“哥哥说他出门有事,带着伏月出去了。”乔婉心里也挺担心乔璟的,所以站在檐下柱子旁边等着不想进屋。
安氏说,“这天黑了还出去,出事了怎么办。”
便去叫刘明才去找找乔璟回来,刘明才出去了好一阵,才跟在乔璟身后回来了。
乔婉在廊下看到乔璟,就走上前去,说,“哥哥,你去哪里了?”
乔璟在乔婉跟前蹲了下来,他手里拢着一个东西,乔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问,“这是什么?”
乔璟慢慢地将手展开了,他的手心里是一只很大的青壳鸭蛋,鸭蛋里却有盈盈的光在一闪一闪,像一只漂亮的小灯。
乔婉十分惊讶,“这是什么?”
乔璟说,“送给你的。”
乔婉将笛子交给旁边笑呵呵的伏月,两只手接过了乔璟给她的东西,乔璟说,“小心点。”
乔婉接过去,仔细观察了,发现是将鸭蛋下面打了一个很小的口子,将里面的蛋清蛋黄都倒了出来,然后洗干净了,在里面装了几只萤火虫。
刚才乔璟出去,一定是去捉萤火虫去了。
乔婉盯着发着萤火虫的光的鸭蛋,感动得眼睛都湿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乔璟笑着捏了一下她的嫩脸,说,“怎么了,丫头,怎么不说话了。”
乔婉吸了吸鼻子,才说,“能说什么呢,哥,以后我要是嫁不出去,定然是你的错。”
“啊?”乔璟惊讶。
乔婉又说,“以后我的夫君比你对我差,我定然不愿意嫁的。”
乔璟哈哈笑起来,少年明媚的笑容,似乎能够映亮乔婉面前的整个世界。
笑了之后,他的脸上又现出了丝丝落寂和忧伤,说,“我小的时候,父亲那时候身子也还好,也做过这种萤火虫灯给我,我想,要是他还在世,身子健朗,定然也会给你做的。所以,我只是在代替父亲做这些。”
乔婉因他这句话,一时也难过起来,轻轻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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