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财两次铩羽而归,心里十分憋闷,有时就找宋柳诉苦,心里多少希望女儿能站在自己这边。可是宋柳虽然嘴上说的是安慰他的话,立场却是不偏不倚的。小木头和宋乔更是别提了。宋老财觉得自己是四面楚歌,心里的气更多了。
好在儿子的伤势恢复得很快,这让他好受了许多。因为有小木头帮着照顾宋乔,方宁也不用整占一个人,她静极思动,又开始琢磨赚钱的点子,想着手头有些进项,以后想花钱就方便些。宋乔自然是百般支持,又悄悄地将自己的最后一点私房拿了出来。期间,方宁试做了些小玩意,宋老财一眼发现其中的商机,小赚了一笔。这让他对儿媳妇的印象又好了一些。方牛子怕这个外甥女受气,抽空拿了东西来了宋家一趟。亲戚上门,宋老财自然是盛情款待。特别是两人又曾是对头,所以这次会面多少有些微妙。
方宁利落的把小舅带来的东西拾掇干净,让玉嫂生了一个锅子,把宋乔也扶了出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着桌子吃火锅。宋老财陪着方牛子小酌了两杯,方牛子如今世面见多了,口才十分了得,把宋老财拍得晕晕乎乎,然后趁他陶醉时,又抛出别的话来:“我这个外甥女年纪小,性子倔,本来她出嫁,我是有些担心的。可又一想,她嫁的可你家,亲家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吗?目光长远、明理、大方,最和气体面的一个人,这么一个人家我再担心就有些过份了。我听我姐说,方宁一进门,你就声言说会把她当亲闺女看,我听了这话这心里像喝了好酒似的,十分妥帖……哈哈,我以后就放心了。”方牛子一边说一边拍着宋老财的肩膀,宋老财先是笑得很畅快,中间稍微顿了一下,笑意消失了一半,很快就咂摸出不对劲来,这是旁敲侧击呢?但人家话里又挑不出什么来,他也只得笑着应酬。
方牛子和宋老财喝了半醉,才被来福扶着送到了杜家。
方牛子离开后没几日,明姑也来看了宋乔一次。方宁见到她来,不禁微微一怔。宋乔刚出事时,汪家就来看过,没想到她这时候又来了。方宁压下心中的诧异笑脸相迎。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明姑看旁边无人,就悄声说道:“我听人说,你和你公公相处不大和睦?”
方宁又是一愣,难道这点事已经传出去了?
明姑坦然一笑:“没事,我只是这么一问,谁家没点鸡毛蒜皮的事。”方宁倒也没隐满,如实和她说了与公公的几次小交锋。
明姑听罢,颇有感触地说说道:“我们做人儿媳妇的就是这样,每人都有各自的难处。不过,比起别人家,你这算是小的了。我没拿你当外人,就诚心劝你一句:一定得把男人哄好了。尽量别直接跟公公对着干,有他儿子出面最好,他们父子没隔夜仇,不论说了什么很快就忘了,你就不一样了。你公公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身边又没婆娘,难免会盯着你俩。要我说,等到宋乔身子一好,你们就那啥赶紧生个孩子给他找点事做,分散一下他的心神……。”
方宁微微一笑,认真聆听着。她知道明姑跟汪老太处得很好,上次去看她老人家时,气色竟比以前好了许多,脾气也温和了许多。也可能是家中有了孩子的缘故。她还听说,明姑跟以前的公婆关系也不错,看来这是她的心得体会。不过,除了生孩子分散注意力这条有待商榷外,其他倒是不错。
不过,明姑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止这一点。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她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沉声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栓子的。”
方宁也不自觉地跟着严肃起来,忙问是什么事。
“是栓子的伯娘,她不知是听谁说的,栓子能挣大钱了。她的心思又活络了,准备来接他回去。我先来给你们提个醒。”
方宁急急问道:“那栓子知道吗?”明姑点点头,说已经告诉他了。方宁沉声不语,默默地思索着。
明姑又呆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毕竟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她也不能多呆。方宁心事重重地送她出门。当天,她就寻了个空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静宁。
静宁听罢,胸脯起伏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冷声道:“让那个母老虎来吧,我心里早有一股气攒着,正好跟她算总帐!”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对于这类事也没旁的办法,只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天气进入了十二月,这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今年更是连下了几场大雪,外面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方宁除了必要的外出,基本都缩在屋里,看看书,做做针线陪着宋柳说说话。她为宋柳做了缝了小书包,还弄了一套用各色花布做成的蝴蝶结以及各种头花,既简朴又别致,宋柳十分喜欢。另外她还给时常外出的宋老财做了一整套冬衣,包括棉大衣、皮帽子、皮靴和手套,这些自然还有玉嫂打下手。宋乔和小木头也都有份。宋老财喜得眉开眼笑,见人就显摆,也不说方宁不会节俭了。另外头花和蝴蝶结,又让他小赚一笔。方宁惊异地发现这玉嫂和来福竟是个全才,特别是来福,那双手十分灵巧,无论是编织还是缝补,是样样在行。至此,方宁终于明白外间的传言十足可信:宋老财把来福既当男人又当女人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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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吃饭时,宋老财又养成了一个习惯,涮盘底。每次吃完饭他都会用开水把盘子冲一遍,然后让众人喝。可除了他和来福玉嫂外,根本没人喝。
这人时代的菜油很贵,有的菜不得不用猪油,人吃多了猪油就容易长膘。于是,在方宁嫁进宋家三个月后,宋老财和来福就长了一层膘,这个变化自然逃不脱村民们雪亮的眼睛。有的人不敢打趣宋老财就转向好说话的来福。来福摸着肚子,笑呵呵地说道:“这层膘都是我家少奶奶给添的,大方啊。”众人啧啧称赞,他们称赞的不是方宁的大方,而是赞她能在宋老财的眼皮底下还能如此大方。
新年很快就到了。今年杜朝南宰了一头猪,给宋家送了十几斤猪肉和一堆猪下水外加几条大鱼,又给方宁姥姥家和杜家老宅各送了一些。方宁做为已出嫁的孙女,还要给何氏和老杜头送些年礼。无论他们怎么闹,该尽的礼却是少不了。
方宁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也变得委婉了许多,每回送礼时都会征求宋老财的意见。不过,这也是有讲究的,每次她会比预想的多拿些,然后恭敬地问:“爹,你看这礼少不少?”
宋老财没一回说少的,总是先肉疼一会儿,然后往外拿出来一些。不过,他也有分寸,每次只拿出一点,这样也不用突破彼此的底限。
宋老财对老宅的人一点好感也没有,可他也明白这礼不送也不行。对付这种人,宋老财自有他的招。方宁惊诧地看到,宋老财能把一小包点心包成一大包。她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就挎着篮子出门了。
方宁把各家的礼物送到,略坐了一会儿,就想告辞。哪知那陆氏热情地拉住她不放,不断的嘘寒问暖,方宁只得敷衍着对答。她刚摆脱了陆氏,圆宁又来硬请她进屋。
圆宁因为王清举的事,这几个月来都不怎么出门。因为希望落空,再加上孙氏和何氏的挤兑,她的日子过得十分不舒心,即便是厚厚的脂粉遮挡不住满脸的郁气和怨气。
方宁想着毕竟是堂姐妹,以后她若是境遇不好,自己面上也不好看。斟酌了一会儿,便用诚挚地语气说道:“圆宁,你要想清楚了,那王清举真的不是良人。虽然村里人喜欢胡说八道,让你的名声受了损。不过,时间一长,慢慢就淡了。你嫁到一般人家还是可以的。人们不是有句话叫做’宁做农夫妻,不为富人妾’吗?”这个时代的民风并非像明清时代那样变态,女人被碰了胳膊就要砍掉以示清白这事还真没有听说过。像圆宁这种情况,亲事受影响是肯定的,但要是降低一下标准还是没问题的。
方宁这一番话是出于真诚,但听在圆宁耳中却觉得分外刺耳。她以已度人,如果换了方宁落到自己这步田地,她一定会狠狠地奚落对方。所以她才不信方宁是为了她好,她心里一定很得意,表面上却又这么假惺惺地劝告自己。
圆宁用充满怨愤的目光盯着方宁,冷笑道:“‘宁做农夫妻,不为富人妾’,你说得比唱得好听,你当初为了享福,可是连瘸子都愿意嫁!王家可比宋家好多了,王公子至少还是健全的!”圆宁说到这里,突然心里好受多了。做妾又怎样,自己嫁的可是举人的弟弟,以后不用村中的妇人那样整天风吹日晒,辛苦劳作。凭自己的手段,以后说不定能挤掉那姓吴的。自己哪儿都不差,就差在出门不如姓吴的。到时,杜家的人都得仰望她,巴结她。
方宁心中腾地涌上一股怒气,宋乔不过是受了一点伤,就成了瘸子了?自己提前嫁人也是为了享福!算了,这种人她说她干什么呢?让她自作自受吧。她的气渐渐地消了,她看了圆宁一上,摇头叹道:“好言难劝那该死的鬼,算我多嘴!你好好的收着你健全的人吧,别出来祸害别人了!”
方宁转身就走,小婶陆氏在身后喊道:“方宁,还早着呢,你别走啊。”方宁假装没听见,大步往家走去。
宋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能拄着拐仗下地活动一会儿了,大夫明年春天应该能痊愈。一家人自是欢喜不尽。宋乔想着回门时,他都没去岳父家,过年一定得去一趟。方要觉得反正离得也近,慢慢走过去也没事。于是送礼时就带着他一起去了。小木头像个小尾巴似的在后头跟着。杜朝南夫妻俩见女儿女婿来了,心里十分高兴,当下就把大女儿一家叫过来,众人欢聚一堂。宋乔的嘴也挺甜,又是叫爹又是喊娘的,把方氏给乐得合不拢嘴。
饭后,众人是兴尽而归。小木头回去后,绘声绘色的说了在杜家吃饭的经过:“其实大哥也挺聪明的,把方宁他爹娘逗得可高兴了。方宁她姐说,大哥那一声娘,听了就好似蜂蜜拌白糖……唉,这一点他比我强。”
宋老财轻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忿。这个白眼狼,在家时嘴咋就不甜?跟头犟牛似的。
宋乔看父亲不高兴,连忙拿话哄他,他还献宝似的拿出了前几个月画的画像,方宁上次进城时专门让人裱了起来。
宋乔讨好地笑道:“爹,你看你儿媳妇孝顺吧,我就没想到这事。她还说,要把这画像挂起来,时不时的看一眼。”
宋老财的心情慢慢好转了起来,当晚在饭桌上,他当着众人的面又问起了画像的事。
宋柳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笑吟吟地问方宁:“嫂子,你裱这画像还有别的原因吧?”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一起向看方宁看来,宋老财更是疑团重重。
方宁没想到自己的目的竟被宋柳给看破了,她索性也不隐瞒了,对着众人悠然一笑:“这幅画像画的是爹到家提亲时的模样。将来某天,爹嫌弃我了,我好拿出来给他老人家看看,他当初可是十分看重我的。”
宋老财哭笑不得,默然不语。他真想问问,这个儿媳妇还留了多少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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