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一过,方宁家就开始盖房子了。房子就盖在河洼中间的最高处。三间坐北朝南的土胚房。方宁特意给父母商量,让房子地基稍偏东一些,正中间的地方先留出来。反正有的是地方,将来若是再翻盖新房就不必拆老房,留着别用。
杜老三家盖房子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些与他们家走得近的人家就纷纷过来帮忙。有的帮着活妮,有的帮拉土,帮忙自然不要工钱,只需主家管一顿饭就行。
杜朝南夫妻俩都是个厚道人,心里感激这些人的帮忙,便狠狠心去镇上了买了些白面、大骨头、肥肉回来,虽然不至于顿顿有饭,但油水也比一般人家足得多。那些村民也知道何氏不让他们吃摘园子里的菜,不少人还特地送了青菜过来。
杜朝东和杜朝西两兄弟也来帮忙了,王氏和孙氏有时也会过来帮忙做饭,说是帮着做饭,但两人一连两次都是饭快做好才来,然后吃完饭一抹嘴,稍稍帮着收拾一下就溜了。方氏心里不乐意,但嘴上也没说什么。
夏宁暗地里直撇嘴,方宁可没那么好性。
到了第三日,两人再次故伎重演,方宁老远就大声招呼道:“大伯娘二伯娘,你们真会掐点。我们这边饭刚出锅你们就赶来了。”
王氏和孙氏干笑一声,把责任全推到婆婆身上:“这不是娘先让把活干完了再来吗?”
吃饭时先紧着干活的男人,最后才轮到女人和孩子吃。这些人都是壮劳力饭量惊人,等到他们吃饱,锅里也剩不了多少了。
方宁自告奋勇担任盛饭这一任务,她故意用锅铲把锅刮得刺耳得响,夏宁冲她说道:“你别刮了,吵得耳朵疼。”
方宁指桑骂槐:“嚷啥嚷,你就事多,整天不干活就想着吃饭。”
夏宁腾地一下站起身,冲方氏告状:“娘,你看她,连我这个姐姐都敢说。”
方氏一边摆碗筷一边嗔怪道:“你多大她多大,就不知道让着点吗?”夏宁很不服气的坐了下来。
孙氏和王氏自然听得对方的话外音,但这两人的脸皮是非一般的厚,仍然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方宁见今天人多不想闹得太过,如果明天对方还来,那她就不客气了。
没过两天,方牛子和方满子忙完地里的活也赶过来帮忙了。
“大舅小舅,你们来了。”方宁甜甜地招呼着。方牛子爽朗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把糖:“给你留的。”
方宁接过来和两个姐姐分了,又给虎子和狗蛋一些,到手就没了。三奶奶刚好也在场,一脸欣慰的对方氏夸道:“方宁这孩子心性就是好,大方,不吃独食不馋嘴。”
方氏嘴里虽然谦虚,脸上却掩饰不住的骄傲。
王氏却不乐意听了,她先顺着说了一句:“方宁这孩子是还不错。”旋即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啊,弟妹你可别嗔着我说话直,这孩子的脾性再软些就好了,像我们家圆宁谁不夸她文静,坐有坐样站有站样。”
方氏脸上不气不恼,平静地接道:“是呢,我们方宁是没人圆宁文静。”
三奶奶微微一笑,没接王氏的话。
就在这时,就见一旁的孙氏眯着小眼睛,伸着脖子往外望去。
“哎,你们看那是谁来了?”众人被她挑起了好奇心一起转头看去。
方宁眼睛一亮,原来是汪香草来了!她忍不住向方牛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对方正在聚精会神的干活,根本没发现汪香草。
方宁跑过去热情的去迎接汪香草:“香草姑,你说话真算话,上次答应来我家这么快就来了。”香草弯腰摸摸她的头。
方氏也起身迎接道:“香草妹子,你回来了,快过来坐。”
香草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容一一和众人打过招呼,顺手把小包袱放到桌上,说道:“我和爹一回来就听说你们家要盖房子了就来瞧瞧。”
方氏有些不在状态,连忙推辞:“你来看看就行,咋还带东西来?”她心里一直在疑惑,为什么香草今日会直接上门。自从几年前,香草娘和何氏吵过一架后,两家就不怎么来往了。不过,她心里虽疑惑,面上的十分热情却丝毫没减。孙氏和王氏的眼睛时不时的往桌上的包囊瞄去。她们知道汪家在城里开了铺子,不知道这次拿的是什么东西。同时心里又在猜想三房什么时候和汪家走近了。她们自然知道婆婆和汪家有些过节,两人都心照不暄的想着回去告状。
香草有意满足众人的好奇心,就笑着解释:“嫂子你就别跟我客套了,我真没拿什么东西。就是城里头我姨家的表妹穿剩下的衣裳,我家也没人穿就拿来了。嫂子别嫌弃就好。”
方氏连说:“瞧你说的,我感觉还不来及,怎么会嫌弃?”
王氏听着伸手就去掀包袱皮,“是吗?我瞧瞧啥样的。”方氏不悦地瞟了她一眼。
香草脸上笑意不变,顺手掀开了灰蓝色的包袱皮。
王氏一看两眼登时放光,说是穿剩下的,可瞧着那衣裳足有八成新,颜色鲜嫩做工精巧。她用手摩娑着布料,嘴里啧啧赞个不停。
香草不动声色的把衣裳往里推了推,又重新盖上,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三奶奶也问她一些城里的事情,香草一一给予回答。渐渐地,她开始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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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本就是为了方牛子而来,她的眼睛既想往外看,又怕众人看出了端倪,只好强忍着不敢看,她既想把话题往方宁外婆家引,又心虚害臊。方宁在旁边看着都替她难受,她寻了借口起身说道:“香草姑姑,我带你去看我家的菜园子吧,我姐说准备在屋后面种花呢。”
香草点头答应,跟方氏等人招呼一声趁机就跟了她出来。
两人一走,屋里众人就开始议论开了。王氏等香草一走,在方氏面前也没了顾忌,她迫不及待地重新掀开包袱,将那件衣裳抖露开来。香草带来的是一件素白色衫子外加一条水蓝色的多褶绣裙。看身量大小应该是给方宁的。
“嗬,这么好看。”众人一起惊叹。王氏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意,圆宁最好的衣裳也比上这件。孙氏暗暗比了比,觉得冬宁应该能穿得上。
孙氏呵呵一笑,抢先说道:“这衣裳是不错,不过方宁这野小子似的丫头穿了可不行,没两天就糟践了。就该大点的女孩子也能衬起来。”
王氏岂能不知她的心思,当下讽刺的一笑:“大点胖点的根本穿不上,这衣裳得文静些的小丫头才能穿上。咱们这些女孩子中再没有比我家圆宁更适合穿了。上次还有人跟我说,我家丫头那模样气度都像城里的孩子,将来肯定能攀门好亲事。”
“拉倒吧你。”
妯娌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呛上了。三奶奶鄙视的撇撇嘴,没见过这么眼窝子浅的人。
方宁拉着香草径直往后面走去,两人刚好路过方牛子干活的地方。她很自然的停下跟方牛子打了个招呼:“小舅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去。”
方牛子抹了把汗,摇摇头:“不渴。”说着这话,他一抬眼就看到了香草。
他既惊诧又局促,脸上扯了一点笑容问:“你、你咋在这儿?”
香草略略扭过身子,半垂着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装作看向别处,语气多少有些娇嗔:“我也是这村的,咋就不能在这儿了?”
方牛子被噎了一下,叠声回答:“对对,你能在这儿。”
“你爹还好吧?”
“好。”
“铺子里的生意咋样?”
“还好。”
说完这些,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气氛显得十分微妙和尴尬。两人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地,额头上都渗着一层薄汗。
香草用眼睛的余光觑着方牛子,大概觉得站得时间够长了,便言不由衷地冲方宁喊道:“方宁,你不是说带我去看菜园吗?走吧。”
方宁看出来她根本不想离开,就指了指方牛子身后边的一大片空地:“喏,就这儿。我家准备在这儿开菜园子。我先带你看看地方。”
香草:“……。”她心里既欢喜又紧张,这小家伙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她狐疑地打量着方宁,只见她小脸紧绷着,像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她一时也弄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
恰好这时,方满子扛着铁锹大步走了过来。香草连忙向远处走去。方宁笑着和方满子打招呼,闲扯了一会儿,她开始问出一连串香草最想知道的问题。
“……小舅,前几天我们村里的大娘说你长得好看又有手艺,要给你说亲,我又不是外人,你就给说说想找啥样的呗,到时我娘去相看,我也偷偷跟着去。”
方牛子脸色微红,摆摆手直接驱赶:“一边玩去,小小年纪什么你都管。”大姐是隐隐约约的给他提过这事,他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方宁一点都不怕他,笑嘻嘻地说道:“哦,我记得了,你好似跟我娘说过,你要找个贤惠明理的还得两人看对眼。”
方牛子瞪了眼假意吓唬她:“你再说!信不信我拧你耳朵!”方满子在旁边哈哈的笑了起来。方牛子的脸更红了。
香草在旁边不远不近的站着,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方宁正在这厢费尽心思的套方牛子的话,忽然听杜朝爹招呼道:“爹、娘你们来了。”
方宁心里一咯噔,这两人来做什么?
老杜头冲杜朝南招了招手:“朝南哪,你表舅刚刚托人捎话说,那边催得急,后天就要去他家会和然后好上路。你放心好了,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哥哥照看着,出不了差错。你收拾收拾明天晚上就去吧。”
杜朝南动了动唇低声答道:“爹,我跟春宁娘商量好了,我们家住得偏僻,我今年就不去了。”
“你说啥?”老杜头瞪着一双小黄眼珠,扬声反问:“你家有多偏?不还在村里吗?再者就你那破家要啥没啥连贼都不会惦记。”
方宁一看这两人,心里就来气,当下就大声接道:“爷,我家的房子还没盖完你就让我爹出去做工,哪有这样的事。你别忘了,我们家可是被你赶出来了,你就算要管儿子,也得先管我大伯二伯吧。”
老杜头横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孙女一眼,厉声呵斥:“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方宁直接明了:“反正我们一家商量好了,我爹哪儿也不去。”
何氏立即给丈夫助威,指着方宁大骂道:“还商量?他跟谁商量了?才多大的人儿你就能自做主张?我看你赶明儿你嫁了人也能当婆婆的家,真是个不知羞臊的东西!你娘到底怎么教你的?”何氏这话要是别的女孩听了早气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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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根本毫无反应,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奶,我在跟我爷说话呢。我太奶奶教你教得好,你又这么讲三从四德,为什么还总抢在我爷前头说话?怪不得村里人总说我爷怕你。我爷才是一家之主,你好歹为他老人家留点脸面行吗?”
她这么一挑拨,老杜头果然转脸低斥一句,“一边呆儿去,别乱插话!”何氏不甘心,正要大闹。就见方牛子大踏步走过来了。何氏一见他,气势不禁矮了三分。
“姐夫这是咋回事?”方牛子把带着泥水的铁锹重重往地上一剁不慌不忙地问道。
“小舅,是这样子的。”方宁愿意压低了声音,实际上在场的人全都听到了:“我表舅爷说让我爹去外县做工,工钱他先收着,年底一起结。”
“哟嗬,这是黑心烂骨头的人想出来的好主意?工钱他先拿着,想得挺好啊。”方牛子一听就懂得了其中的门道,冷笑一声反问道。
方宁一脸懵懂:“我也不知道呢。表舅爷跟我爹说了,要不你问问他。”
“姐夫——”
“朝南——”
方牛子和老杜头几乎同时开口。
方牛子笑着招呼一声:“大爷,你老先说。”
老杜头的小黄眼珠中闪烁着含义不明的光,他习惯性的用袖子擦擦那常年不好的烂眼角,清清嗓子色厉内荏地问道:“朝南,你表舅咋给你说的?”
杜朝南支支吾吾:“他、他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他就算说实话也没人信他。
果不其然,老杜头和何氏根本不信,特别是何氏当下一拍大腿,嚎了一嗓子:“这个蠢货,他是精到头了,谁都敢卖!”方宁猜忖,何氏事后肯定会找她表弟对帐,何表舅本来赚头就不多,一生气肯定就不再管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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