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横祸,果然出乱子了。武侯府的人将戎玉带了去立即关押起来,连个说头也不给,仿佛已然定了罪一般,更不允许进去探视。童墨上上下下使钱通融,把身上带着的所有碎金子尽皆递交了上去,就这样,也还直到下半日方被允许面见赵都尉。那赵都尉虽然年岁不大,四十出头,如今却掌管整个京中九门的治安,兵权在握,自然权势愈大,听闻是被枢密院的仇士良新近刚提拔上来的。
童墨跟这赵都尉不熟,也不知他是何脾气秉性,见了他未免提起一百二十个心眼子,生怕落了差错。赵都尉倒也开门见山不兜圈子,大概也是觉着童墨是下人,打心里不当他回事。趾高气扬地跟他道:“如今你使金子也不中用了,人证物证俱在,你家公子横竖逃脱不了干系。”童墨听了,心中胆寒,愈发冤枉道:“这好端端的就给定了罪,都尉大人您大人大量,总得给小的个回话,也让小的落个明白不是。”
赵都尉瞅他一眼,不禁冷笑道:“你倒是个忠心的。只是你家公子自己作孽,可怪不了旁人!昨夜春明门内死了个妇人,让我的手下瞧见了,如今凶器就在眼前,你自己瞧瞧。”方吩咐手下将凶器呈上来,拿给童墨瞧。只见兵士手里的托盘上捧着一把佩剑,利刃锋利明晃晃的,那剑刃上还满满带着浸染的血渍。
童墨起先瞧着眼熟,忽地心中一惊,这才唬出一身冷汗来。金灿灿黄铜雕花的剑柄,那剑身不过半尺长,根部纹饰却雕刻着一行小篆:“云霄断剑”,另一侧仍是小篆雕刻,上面赫然写着:“风流玉郎”。
童墨只觉双腿发软,强自镇定方解释道:“误会,这乃是误会啊都尉大人。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把佩剑原是镇国将军府之物,他们家的少将军欧阳长风公子,早年间送给了我家公子,可我家公子并未自己留着,转头就送给旁人了。”赵都尉听了,便冷笑道:“哦?照你这么说,岂非本都尉冤枉了你不成?”
童墨赔笑道:“都尉大人您奉公执法,谁敢说您的不是。此番必定是有人想借机陷害我家公子,要毁了大人您的一世英名啊。”他话犹未落,只听赵都尉已然啐了他一口,喝斥道:“混账!你把镇国将军府抬出来,以为本都尉就怕了不成?实话告诉你,本都尉乃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要拿你家公子问罪。正愁找不到他把柄,谁让他这时候一头撞进来?!”微微冷笑:“想当年你们温家在朝中何等威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啊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也是该你们还债的时候了。”
还未等童墨说什么,一声令下,童墨只觉脚下一空,就被两名兵士给叉了出来。一出了武侯府大门,重重地将他摔在地上,摔得童墨四仰八叉,五内剧痛,天昏地暗。
童墨回到相府已经入了夜,只能照实向温世渊和瑛夫人回禀。府里沉沉寂寂的一片哀凉,瑛夫人听童墨说完,止不住的摇头流泪:“不中用了,摆明了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饶是日日提防,日日躲避,没想到最后还是中了人家圈套。”温世渊便道:“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夫人总想着息事宁人,处处忍让,如今他们果然下手了,杀上门来了,夫人可还有什么法子自保?家业衰败,必定任人宰割。”
瑛夫人拭完了泪,可那热泪禁不住又流下来:“可怜我的玉儿,我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子,他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温世渊蹙眉凝思了片刻,忽地目光一定,愤愤地道:“他们这是欺负我温家朝中无人哪!”吩咐童墨:“拿笔墨来,待我修书一封,你亲自带着去往凤翔一趟,请我那世弟‘郑注’务必前来帮忙。”童墨忙去侍候笔墨,瑛夫人听到这里,方犹自惊恐,忙拦下道:“大人可不能鲁莽啊。郑贤弟如今乃外镇藩王,无诏不得入京,况且大人请了他来也于事无补。难不成大人还想公然举兵逼宫吗?”
温世渊手中拿着笔,听了这话毕竟顿住了,忿然往地上一掷,方道:“拼着我这把老骨头不要了,我去代玉儿领罪,他们要杀就杀我!”
过了许久,去往西城侍郎府的采篱方才回来。采篱依旧只到瑛夫人跟前回禀,说已然见过朱吟凤了,朱吟凤还未听闻此事,告诉她等先查明白原委,明日再给她回话。采篱并未提及朱侍郎,瑛夫人也就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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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中时辰亮得早,第二日玥莞起床梳妆,方走出屋门的廊下,只见那半空里“黄羽金鸽”又飞了来。
她将金鸽带回房中,给它喂了些吃食,取下它腿上所携带的宫中密信。仍旧是小内监窦盛的手笔,上面写道:
“上元夜龙凤出宫,曲江池与民同乐;白折玉印在手,外镇藩王任凭差遣;可图大事!”
玥莞逃出宫时,那夜母后曾给过她一道白折子,上面着了玉印,当时她还心里疑惑,不知母后是何用意。眼下方才明白了。母后和皇兄出宫夜游,此乃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玥莞亦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自然不敢怠慢,便将那道白折如视珍宝,贴身藏起来时刻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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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仿佛刚刚看到前方一丝光亮,突然心里就一片愁云惨淡。
外镇藩王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究竟哪个靠得住,靠不住,如何才能调遣他们?
总是还有温戎玉在,眼下她所能抓得住的也只有戎玉了。得先设法见到他,兴许从他那里可以打探到那些藩王的近况。恍惚一想到他,戎玉立刻便会飘到她眼前来,但是却没有,她觉着很失落。
玥莞趁着早饭的间隙,言语间向余伯试探,慢慢将话头引到了戎玉身上,便道:“温公子那日匆匆来了,匆匆又走了,回去恐怕少不得会被府里头责罚。这两天也不知他的情况怎样了。”余伯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果然便应声道:“那老朽这就回城一趟去瞧瞧,说来我也有许久没看见我们家大人和夫人了。”
余伯进城去了大半日,方才迟迟归来。得知了戎玉被捕的消息,心急如焚地告诉玥莞事情的来龙与脉,把玥莞也给急坏了。余伯气愤道:“污蔑,这可真是污蔑,都没影子的事。竟然说我家公子那日在春明门杀了个嫠妇,说是南城的一位姓张的人家,人都半老徐娘了,我家公子即便再风流,也不会下这样的毒手!”
玥莞亦不能相信,她道:“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最要紧的还是先查清到底是谁在污蔑陷害,还有那凶器也十分可疑。”余伯道:“我家夫人也这样说,那位嫠妇本是南城的人家,怎么偏跑到东城的春明门被杀?若我家公子杀了她,还把凶器留在那尸首上,这不摆明了告诉别人他是凶手吗?”玥莞斟酌道:“所以眼下还是先要查明那背后蓄意抹黑操纵的究竟是何人,否则到了这种地步,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余伯黑着脸,听她如此分析,直紧皱着眉头,过了片刻忽地发狠道:“老朽去磨刀去!”
玥莞怕他惹事,连忙叫住道:“这时候磨刀做什么,你想干什么?”余伯已经往前走了一步,这时便暂且停住,回头看着玥莞,目露杀气,道:“老朽这把老骨头留着也没用,又帮不上公子的忙,他们要陷害我温家,我就跟他们拼了,横竖我提着把陌刀杀进武侯府去,大家来个鱼死网破!”
余伯坐在廊下的青石上磨了一夜的刀刃,只听到那一阵阵的鸣撞声豁朗朗在寒风中四下飘散。
玥莞劝也劝不住,一个人在房间里左右担忧如坐针毡,窗外的磨刀声此起彼伏却直往她心里砍来,简直像在刀刃上度过了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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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夫人亦是心如刀割的数着日子过,这几天为着戎玉被捕,她已经掉了两大缸的眼泪。一面又吩咐童墨四下里去走动,即便拼得倾家荡产,也要看看能否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一切的要害尽在那把所谓的“凶器”上,那把“云霄断剑”的确是戎玉早年间的随身佩戴之物,都已失踪多年不见踪影,倒好像正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陷害戎玉,方才突然蹦出来似的。但凡查出它是怎么流落出去的,便有机会替戎玉洗清罪名。
府里侍候过戎玉的,还有见过那把断剑的婢女家奴,都被瑛夫人一一叫到跟前盘查。
但是毕竟过了七八年,年纪小的下人当时还没进府,听都没听说过,即便见过的也几乎记不起来了。连童墨这种知道那断剑来历的,要不是那日在武侯府亲眼目睹,也都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谁也不会在意这么一个琐碎的佩饰之物。查来查去仍旧没查出任何眉目。
瑛夫人将所有的指望,便寄托在朱吟凤身上,痴想着侍郎府这时候能够挺身而出,帮相府一把。
采篱连日去往侍郎府面见朱吟凤,她俩一向走得近,比较谈得来,所以瑛夫人便投其所好,总派她过去。这天方过辰时,采篱就已经在侍郎府门外等候。里头有人进去传话,过了会儿,侍候朱吟凤的婢女紫嫣迎了出来,方领着采篱一路去后宅。阔绰的四四方方的大宅院,进了一层还有一层,朱家早先本是洛阳人氏,朱侍郎升迁后方才搬到京中来的,这座院子乃是官宅,前两年重新修葺过,添了许多陈设布置,悠长的回廊深阔,满眼雕窗刻柱目不暇接,极为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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