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茫茫,四野飘雪,也不知几时起了风,那呼呼的北风渐渐开始咆哮,吹得满天雪花如云如雾。直至承天门上的报晓鼓第一通鼓响起,雪势方稍稍见缓。长安的报晓鼓用来代替鸡啼,从沉梦之中将城中各坊间的百姓叫醒。只闻那鼓声砰砰有序,先是隐隐而发,一声一声迟缓、辽远、温和;第二通鼓、第三通鼓..。到了第四通鼓,声势陡然一转,轰隆隆彻响起来,竟如铁骑万马一般,整个长安城醒过来了。
街巷里陆续有了人影子,都是一身的冬衣行头,脚下咯吱咯吱踩着厚厚的积雪。酒肆门首挂上了酒幌,客栈、驿馆窸窸窣窣响起拍门声,南城的吃食店里飘起缕缕薄薄炊烟,东市西市各行的买卖也吆喝起来..
春明门的守卫到了交班的时辰,值夜班的交完差便可各自回家歇息了。新来的这批守卫瞧着同伴个个鼻青脸肿,连头领都不知去向了,知道是夜里发生了变故,所以再不敢大意,愈发比往常打起十二分精神。
按例开了城门,因时候尚早,城门里等着出城的人并不多,瞧来瞧去也不过是几个猎户要赶着去山中打猎。新来的头领便吩咐手下一一盘查,待搜查仔细了,方才安心放他们出去。过了片刻,只见那东城的街巷里,从东市大街忽地奔过来一匹白马。那马背上一位俊朗公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身牙白胡服,一阵风似的,马蹄之下雪雾迷飞,疾驰如电,刹那间已然距城门不过数丈。
众守卫未及反应,正要上前阻拦,谁知那白马却极为矫健,纵身一跃已冲入城门。领头守卫登时大惊,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竟敢擅闯城门,快将他拦住——”
三四名守卫立即奔上,乌压压架起钢刀,横在城门出口。只听那白衣公子口中嚷道:“让开,你等休想拦我!”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马前蹄飞跃,滕楞一声便从守卫头上径直跃了过去。
那白马在空中清脆的一声嘶鸣,而后不偏不倚,直接稳稳地落在护城河的吊桥之上。马上的白衣公子想是很得意,勒紧缰绳不禁回头冲守卫笑了笑。无邪俊朗少年,眉清目秀,生得十分风流。众守卫都看傻了,也没人上前去追,眼瞧着他疾风如电般径自往城南奔去。
守卫头领见底下人不中用,直气得面皮紫涨,便将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叫来跟前,喝问:“你们都是死人啊,干吗不拦住他!”那人委屈道:“头领息怒,那小公子细皮嫩肉的,瞧着不像出自寻常人家,小的是怕这里面会有什么挂碍。”头领听了果然心虚,却嘴硬道:“能有什么挂碍?莫非他还是皇亲国戚不成。”那人便又道:“即便不是皇亲,但凡是哪个侯门高官家的公子,咱们也惹不起啊。”
头领见如是说,这才不言语了。有个眼疾手快的守卫,这时便上前禀道:“回头领,小的认得他,他乃是东城温家相府里的独子,小字戎玉。头领瞧瞧他那身打扮,不过一身骑马的行头,可是就连袖口上都绣着暗花刺绣呢。不说别的,就他坐下的那匹白马,乃是当年从一位胡商那里淘换来的,金币都花了上千。”
头领听到此处,口中不禁咦了一声,道:“我可是听说,他们温家不是已经败了吗?”
那守卫便又道:“这要看跟谁比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的听闻他祖上乃是朝中宰相,要不说是相府呢,就打这里头来的。他父亲当年也是先帝的心腹,出入宫门便跟家常便饭似的。”
头领不禁冷笑:“你小子倒会拍人家马屁,你既说得他们家那样显赫,如今怎么就败了呢?”
那守卫嘿嘿笑了笑,气势低落下来,回道:“这不是先帝驾崩了么,温家在朝中从此就不得宠了。这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要怪就怪那温拾遗站错了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头领继续冷笑,便道:“什么温拾遗?他都被罢官十几年了,拾谁的遗去?应该叫他温老翁,温老丈,再不然就是温老鬼,哈哈!”说着,不自觉哈哈大笑起来。
底下人也跟着哄笑,仿佛捡到什么大便宜似的,笑得尤其开心。有个好事的似乎知道更多内幕,待笑完了,便接着上前禀道:“听说这个温家老鬼啊,自从被罢了官以后,就得了一身的病,这都多少年了,躺在床上不死不活的。这两天天冷,那温老鬼越发病重了,小的听薛神医说,都病得快不中用了。就说他们家这位公子吧,模样是长得俊俏,可那又怎样?成天的无所事事,书也不读,字也不写,就知道骑着那匹白马四处瞎溜达。这花钱跟流水似的,连南城的胡姬都从他腰里摸碎金子玩儿。”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头领掐着腰笑得最大声,笑完了方直起脖子,悻悻地道:“这可真是家门不幸,他温家出了这么个浪荡儿子,家业焉能不败?如今他老子躺在床上快死了,他还有心思出城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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