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守啊,这都是朕的过错!”
曹髦死死拉住郭责的手,这一次,曹髦的心里是真的羞愧。
他跟那些狡诈之人接触的太多了,却是忘记了要如何跟郭责这样的君子来往。
他一直都觉得郭责会跟那些士人一样,在得知真相之后即刻开始反对自己。
他怎么也没想到,郭责能说出那番话来。
郭责还是原先那个郭责。
倔强,顽固,迂腐,但是却又绝对相信和拥戴自己的那个郭责。
只是曹髦却不是从前那个曹髦了,跟小人勾心斗角,整个人都虚伪了几分。
曹髦晃动着脑袋,似乎是想要将脑海里的那些复杂情绪全部都甩出去。
曹髦拉住郭责的手,开口说道:“朕这些年里,所碰到的都是些狡诈的小人,对待他们,不敢透露出半句实话,如今见了子守,竟还是如此,朕甚是愧疚,子守且原谅朕的过错吧!”
郭责看着要给自己赔礼的皇帝,也是慌了神,赶忙后退了几步,朝着曹髦行礼。
“陛下,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只是,还请陛下明鉴,天下之人,并非皆是自私自利之辈,熟经典者,并非都是狡诈之人。”
“在元城之时,陛下曾告知臣,大族子弟并非都是凶残的,寒门子弟也并非都是刻苦的,出身与为人无关。”
“陛下执掌天下,应当以仁义,以正气来治理,这气势浩浩荡荡,绝非是什么阴险小人所能阻拦的!”
“何曾行酷法,而利于民,圣人云:民最贵!”
“若是何曾滥杀无辜的百姓,使得十室九空,百姓四处逃亡,臣定然是会最先上表,以死劝谏。”
“可此番前往洛阳,沿路所看到的,乃是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勤勉治政,民有喜色!”
“臣又怎么会与那些小人勾结起来,为了些不着调的名誉而反对陛下呢?!”
听到这番话,曹髦更加羞愧了。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扶起了面前的郭责。
“子守,你说的对。”
“这些狗贼整日将仁义正直挂在嘴边,朕都险些忘了这是个好词。”
曹髦认真的看着郭责的双眼,开口说道:
“朕听古人云: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
“如今,朕以卿为镜,则可明己身也!”
“子守,你也勿要去别的地方了,往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做朕的镜子吧,倘若朕有什么不符合仁义和正道的行为,你就来劝谏朕。”
“天下贼人以女干,朕当以仁!”
郭责看向了面前的皇帝,脸上满是感动。
“陛下”
“子守”
看着远处的两个人,成济有些茫然,他凑到了张华的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华笑着回答道:“此正是明君贤臣啊!”
成济看了看自己的手,合着捏个手就是贤臣了?
他看起来有些吃味,忍不住说道:“那个郭君,我原先是见过的,好些年了,却是一点都没有变”
张华忍不住感慨道:“对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变化才是最困难的啊。”
曹髦此刻却是喊起了他们两个人。
当他们赶忙凑过去的时候,曹髦吩咐他们准备好马车,他要前往尚书台。
成济都惊呆了,“陛下,刚来就要让他当尚书吗?”
曹髦瞪了他一眼,“什么尚书?!”
“仆射??”
“不,准备直接录尚书事!”
张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郭责说道:“郭君子勿要误会,成君为人直率,有些军旅作风”
郭责点着头,“倒是类似我一个老友”
曹髦前往尚书台,自然是为了办事,这跟郭责没有关系,但是,曹髦的出行小团体又多出了一个人。
曹髦跟郭责坐在车里,曹髦忍不住吹嘘道:
“当今这尚书台,可谓是人才济济!”
“朕将天下的贤才都聚集在了这尚书台里,他们一心忙着天下大事,你到了尚书台就知道了!”
曹髦卖力的吹捧着自家的尚书台,就这么一路到达了此处,曹髦带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此处
“要办就得全部一起办,否则这政绩考核怎么办呢?这岂不是就乱了套吗?!”
荀顗很是愤怒的质问道。
鲁芝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现在所说的是屯田的事情,这是关系到社稷的大问题,岂能草率呢?”
“若是想要推行,就应当要选择好地方,然后分批推行,先看看成效。”
钟会当即提出了自己的反驳。
“鲁尚书多虑了,这是我们所研究的内容,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既是要推行,就应该一同推行!”
荀顗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从钟会的嘴里听到一句人话来!
两人哪怕在尚书台里,彼此之间也是极为的不和。
钟会骂荀顗偏袒族亲,荀顗说钟会熟读易经,可是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
钟会骂荀顗阿谀奉承,荀顗说钟会熟读易经,可是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
钟会骂荀顗没有治政的才能,荀顗说他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
这一次,钟会竟然能主动站在荀顗这边,这让荀顗很是惊讶,这厮虽然连基本的占卜都不会,但是竟然也有说人话的时候?
陈泰此刻也加入了进来。
“我觉得鲁尚书说的对,这种大事,不能直接推行,先找个地方,看看成效,然后再推广出去,这是对的。”
“陈仆射哪里知道治政的事情呢?!”
钟会开口就是猛击。
荀顗勃然大怒,猛地看向了钟会,“你这是什么话?他若是不懂政务,谁又能懂?!”
荀顗是陈泰的舅父是亲舅父。
看到陈泰被辱骂,他哪里能坐的住。
陈泰却先开口问道:“钟公,您不是在负责考核的事情吗?如今的郡考已经开始了,您不去盯着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参与屯田的事情呢?”
钟会嗤笑了起来,“日走十里的野驴,哪里知道能日行千里的宝驹所能走到的距离呢?”
杜预清了清嗓子,“诸位,我觉得”
“杜尚书!您倒是有时日来参与这些事情!我所需的书籍,为何工部到现在还没有交予我呢?!”
裴秀气势汹汹,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办不好是要被何曾给纠缠的!
杜预急忙回答道:“工部的匠人有限,您可以私下里找刷工去印刷所需要的东西”
裴秀气坏了,“若是能用私工,我何必要找你呢?!”
他看向了远处的钟会,钟会仿佛知道他会看自己,很是干脆的说道:“不许,违法!”
当曹髦自信满满的带着郭责来到尚书台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群臣彼此叫骂,各个都感觉随时要动手。
至于尚书令王昶。
这老头正笑呵呵的坐在上位,看着众人的争吵,仿佛乐在其中。
王昶最先看到了曹髦,这老头也是坏,他只是起身,匆匆的从一旁离开,众人都以为他是去“更衣”,也就没有理会,王昶就这么走出了商谈大事的正殿,笑着来到皇帝面前,行礼拜见。
“王公,你这尚书台很热闹啊,这尚书们都快要打起来了。”
王昶笑了起来,“陛下,商谈的激烈,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老臣并没有阻拦他们,反而是让他们敞开了谈论,查缺补漏,方才能没有过失啊。”
就是互相找茬呗?
曹髦跟王昶就站在门口,听了起来。
果然,就如王昶所说的,他们虽然争吵不断,可是在争吵之中,很多事情就逐渐有了统一的看法。
例如耕地的事情,最后是以鲁芝所说的为标准,先找个地方试一试,然后再推行到各地去。
而其余部门的事情,也大多是如此。
等到他们商谈即将结束的时候,曹髦方才领着众人走进了尚书台内。
“陛下!!”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拜见。
曹髦笑着回礼。
钟会此刻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开口说道:“陛下,尚书台内有大臣彼此为亲,相互勾结,应当去其一。”
不愧是你啊有仇不过夜。
曹髦清了清嗓子,“十季啊,我知道尚书令王公与你有亲,可你们都是有才能的人”
钟会猛地反应过来,这位尚书令应当喊自己一句仲父才对啊。
可当他看向了王昶的时候,王昶却眯着双眼,不似良善。
曹髦坐在了上位,开口说道:“诸位,当今大魏连败蜀贼吴寇,此二贼已经没有力量再来侵犯我们了,此时应当全力整治内政,治理天下,先祖大一统的夙愿,定然是在我们手里得以完成的。”
曹髦还是照常的给众人先画个大饼。
随即,他开口说道:“往后庙堂的政令,就不必通过九卿,以尚书台为准。”
“往后尚书台拟定好时日,商谈政务,不必有外臣前来。”
听到这番话,有大臣呆愣了一下。
这不就是当初高柔他们想要架空庙堂的手段吗?直接将朝议变成尚书台内部会议。
陛下学东西还真的是快啊,这是要彻底撇开庙堂里的老臣,以尚书台为根本,开始独自治理朝纲了呀。
大臣们顿时起身。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