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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1章 曹公有先祖之风!
    嘉平六年,九月

    阳平郡,元城县。

    “我要状告束曲!这厮竟敢令其妻以诱我!”

    “献妻之事,骇人听闻!”

    “实毁人伦之操,坏男女之节!”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图败坏我的名誉!”

    “请县令速速派人抓捕!”

    县衙之内,一位少年笔直的站在县令面前,大声的训斥着。

    而县衙内诸多官吏,此刻早已是目瞪口呆。

    这少年郎身材修长,年纪不大,却已有成人一般高。

    他穿着三绕曲裾,头顶戎冠,束腰悬挂着长剑,而那模样,白净如玉,剑眉星目,极为英武俊美。

    在少年的身后,站着十几位凶神恶煞的粗衣壮汉,这些人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皆眯着双眼,不怀好意的盯着面前的县令。

    而在少年郎的身旁,则是躺着一个美妇人,一动不动。

    这妇人埋着头,看不到姿色,而身姿甚是妖娆动人。

    县令束完看了看那美妇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郎。

    那一刻,他的脸色铁青,额头几乎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曹公....这又是为何啊?”

    “不为何,就是来告状的!怎么,大魏不许宗室干涉政务,总没说不许宗室告状吧?!”

    县令束完留着山羊胡,身材清瘦,模样端正,神色孤傲。

    可听到少年的话,他是瞬间破防。

    有魏一朝,他就不曾见过胆大妄为的宗室!

    “乡公,您可莫要自误啊。”

    束完眯着双眼,冷漠的说道:“您贵为公爵,实在不该三番五次的前来县衙滋事。”

    “高贵乡公或许不知道吧,大魏律法禁宗室交通宾客。”

    “您以钱养客,结交氓首,庇护囚犯,拉拢游侠,指使匪类,勾结商贾,单是其中一条,就足以诛了。”

    “我看啊,您还是回去吧。”

    少年郎双手叉腰,脸色潮红,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酒气。

    听到束完的话,他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谁说我养了门客?这些不过是我家里的奴仆而已,怎么,魏律还禁止宗室养奴仆吗?”

    “至于什么庇护,拉拢,指使,勾结,这就是欲加之罪了。”

    “我向来仗义疏财,过往的人有求于我,我必相助,这是乐善好施,是善举。”

    “至于有求于我的人是什么身份,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做出诸多善举,这也是你个县令教化有功啊,当然,你也可以上书告我呀,哈哈哈,说不定咱还能同坐一辆囚车呢!”

    束完看着面前这个肆无忌惮的宗室,双拳紧握,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胆大包天!!贼类!!

    大魏对宗室向来管的很严,宗室一直都很感谢文帝曹丕的大恩大德。

    他为大魏开辟了新的宗室制度。

    大魏的宗室没有半点实权,不能征召,收税,更别说什么军队。

    就是堂堂诸侯王,身边只有十余个老弱病残。

    总是将最贫瘠的土地封给他们,不给他们俸禄,不许他们经商。

    别的朝代都是派家宰来照顾诸侯,唯独大魏,居然设置了防辅令和监国谒者来监视诸侯。

    不许他们超出府邸三十里,不许他们会见亲友,不许他们用奢侈品,不允许他们写信,地方官员都能管着他们,又有频繁的迁徙改封,不与他们安稳。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大魏的诸侯过的比狗还惨!!!

    可就是在这么一群生活惨不忍睹的诸侯里,却出了这么一个奇葩。

    他胆大妄为,压根就不将防辅令,监国谒者,乃至地方官吏放在眼里。

    诸侯不能犯下的恶行他几乎都犯了一遍,如今还跑来县衙叫嚣。

    “曹髦!!你到底想要如何?!”

    束完质问道。

    少年郎,也就是大魏的高贵乡公曹髦笑了起来,绕过了面前的束完,几步走到了前面,就在县令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而那些浪荡子们也纷纷跟了上去,站在他的身边。

    他们旁若无人的大声交谈了起来,简直肆无忌惮。

    曹髦这才看向了站在下方的束完。

    “我要你审案!”

    “去将束曲抓过来!”

    “你知道他藏在哪里!”

    曹髦皱着眉头,语气也逐渐暴躁。

    束完只是微微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不曾开口。

    他知道曹髦这般行为的缘由,他就是不满意自己前几天对一起案件的判罚而已。

    可是他不能理解,这厮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为那个黔首出头,前来找自己问罪?

    真的想与我元城束氏拼个鱼死网破不成吗?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逐渐凝重。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忽然有一人踉跄着闯进了县衙内。

    而看到那人,曹髦就忍不住站起身来,周边的壮汉们也纷纷将手放在剑柄上。

    来人正是束曲。

    他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急忙躲在了县令的身后,随即又看到了昏躺在一旁的美妇人。

    顿时,他痛哭了起来,一头跪在县令面前,双手死死抱着县令的腿。

    “请县令为草民做主啊!”

    “高贵乡公曹髦,欺人太甚!”

    “我妻与仆上街,被这厮碰到了,他见我妻貌美,生了歹意,竟公然调戏,我妻不从,令人驱逐,他便殴打我家的仆人,纵马抢走了我的妻!!”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岂能做出这般行为来?!”

    “请县令为我做主啊!!”

    这人哭诉着,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泪俱下,连声音都是那般的凄惨。

    周围的官吏们忍不住摇头冷笑着:你这厮居然也有今天呵。

    “闭嘴!”

    束完严肃的说道:“曹乡公素有贤名,有先祖之遗风,怎么会做出抢人妇的这般事来?”

    束曲此刻是说不出的委屈。

    都说曹乡公有先祖之遗风,还以为是文皇帝遗风,谁能想到是武皇帝遗风呢!

    想要女人就给我说啊,城内那么多的待嫁的美人,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分享的,何以抢我的妻呢??

    再说了,我们本来是无冤无仇的,为了区区一个贱民,何以做到这般地步呢?

    曹髦此刻缓缓站起身来,斜视着县令。

    “束县令,你该不会偏袒你的族弟吧?”

    “曹公,莫要再执迷不悟了,您若是现在离去,我权当无事发生。”

    “好啊,没问题。”

    曹髦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现在从这里出去,到明天,整个元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束家是何等的清流望族,家族之贤良居然献妻来款待贵人!”

    “到了后天,整个阳平郡就会知道你们束氏的待客之道!”

    “往后起码百年里,你们家都别想有子弟能被中正官荐举!!”

    束完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何至于此?!若是我铁了心上奏,你也未必有好下场!”

    “你简直是疯了,为了一个黔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髦说道:“我也曾好言相劝,是你说宗室不得干政,那我只能就这样了,我曹髦就是舍了这身爵位和性命,也不要视而不见......”

    县令死死盯着曹髦的双眼,气氛无比的凝重。

    “好.....我会重新审理张生告束曲一案。”

    束曲此刻满脸的惊愕,他赶忙再次抱住了县令的脚。

    “族兄!!族兄!!您要救我!您要救我啊!!”

    县令却一把将他踹翻,愤怒的说道:“来人啊,将束曲与这恶妇收监!!!”

    顿时就有士卒上前,也不顾曲束的哀嚎求饶,就将他和妻一并拖了出去。

    曹髦眯着双眼,也不理会脸色铁青的县令,大摇大摆的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门外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看到曹髦与众武士走出来,众人都是忍不住涌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为首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老人穿着破烂的短衣,额头的皱纹形成了一道道的丘壑,骨瘦如柴,眼里满是深深的哀伤。

    “曹公......”

    “老丈,莫要担心了,您儿子和儿媳的案,县令答应要重审了,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若是他不给。”

    曹髦拍了拍自己的剑柄,“那我给。”

    老翁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曹髦见状,再次叹息。

    在十天前,县令束完的族弟束曲,让他的妻哄骗自家佃户的妻进后院,随即将她强行奸淫,这个苦命的女人反抗无果后选择自杀。

    而她的良人,也就是这个老翁的儿子,来县衙里告状,却被反咬一口,说他令妻色诱束曲,想以此谋取好处,结果他的妻不忍受此辱,从而自杀。

    直接将女人的自杀赖在了她丈夫的头上。

    丈夫非但没能为妻子复仇,反而背负了如此恶名,几天后也投河自杀了。

    当老翁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着儿子和儿媳所遭受的委屈,一边抽打着自己耳光,一边求助的时候,曹髦感觉有什么在心口炸开。

    他强忍着怒火,来找县令讲理,可县令却不愿意跟他讲理。

    而束曲知道自己在找他,也躲藏了起来。

    于是就在这一天,曹髦吃了些酒,随即领着自家门客骑上了马,他们一路狂奔到了束氏里,当街将束曲的妻抢上了马,一路狂奔到县衙,然后丢在了束完的面前。

    “曹公......”

    老翁怎么也止不住那眼泪,他死死拉着曹髦的手,反复的摸索着,“我不知该如何答谢您...我该如何答谢您啊....”

    直到乡人扶着他离开,他还在念叨着那句话,颤颤巍巍的背影看的人心酸。

    即使事情办成了,可曹髦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开心。

    “真想砍了那县令的狗头啊.....”

    曹髦咬着牙,翻身上马,扬起了鞭,飞奔而去。

    恶汉们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众人站在县衙门口,眺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迟迟不曾散去。

    “曹公高义啊!”

    “元城有曹公,实乃吾等之幸也!”

    “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衙役们冲了出来,挥舞着大棒,只是那棍棒却没有像过往那般落在面前黔首们的身上。

    围观的众人四散而逃。

    县衙门前很快就变得平静了起来,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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