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春儿回门的日子,柳家张灯结彩的甚是热闹,就连龙蔚也差了人给柳家送来贺礼。晚饭之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笑声连连。
“柳将军,怎么没见姑爷在此啊?”吴刚刚一落座就向惊蛰问起瑾年。
惊蛰歉意的笑道,“真是不巧,他这几日家中有事回去北国了。”
小年在一边听着,心中傻笑,那家伙这会儿没准正蹲在地下扒火烤地瓜呢。不过不知道这个一贯养尊处优的皇子爷会不会生火?正想的出神,忽然脖颈一凉,抬头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天可真是烦人,明明都立了春,怎么就说冷就又冷了呢,还下这么大的雪。”夏儿托着腮,抱怨这鬼天气。
好动的冬儿看见下了雪,欢愉的就往雪中跑去,秋儿想拦却没拦住,心疼的说道,“前几日眼瞅着暖和了,就把袄子给脱了。这穿的这么薄还往雪地里跑,回头冻着了,可让她难受。”
惊蛰听着秋儿的话,不由得想起瑾年来,记起他走的那日身上穿的不多,被子也不是太厚,这样的天气,一向怕冷的他今夜一定很难熬吧。担心着他,一顿饭吃的也是无甚滋味。待到众人散去,便回房拿了比较厚一点的衣服避着家人出来家门。
走在路上,那雪竟越下越大,只能看到面前的几步路,加上所走的路又比较偏僻,她也没敢走的太快。想起瑾年离开家的那日,她没有再见他,只是打发小年将他送走,待会儿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呢?难道要告诉他,自他离去之后,她就感觉家里缺了一位十分亲密的家人,只盼着他早日回到家中。
摸摸索索的凭着感觉,惊蛰总算找到瑾年待得地方,收了伞推门进到屋子,却是黢黑一片,哪里有瑾年的影子。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惊蛰叫了几声,没人应答。只得一步一步的挪着,想要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却不料被什么绊住摔倒在地下,却感到手下那块地方烫的灼人,手指一碾还摸到些许细灰。看来瑾年就在这附近,只是不愿见她。
摸索着爬了起来,惊蛰索性坐在地上。理了理思绪,缓声道,“瑾年,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你若是不想见我,那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其实这样也好,有些话面对面的反而不知道该怎样说。”顺手摸起手边的一截树枝,凭着感觉拔了拔火堆,好让自己暖和一些。
“这天气忽然变冷了,知道你怕冷,所以给你送些衣服被子来。”她放下背上的包袱,这些衣物都是瑾年住到柳家以来所添置的,虽然没有他先前所穿的那些华丽,倒也是一家人从口粮中省下的。“其实真的该跟你说声抱歉,跟着我住到我家,也没拿什么好的东西来招待你。”
也许是自己在自言自语没人应答,她不仅感觉到场面有些冷,身上也更冷了。因为进了这屋子有一段时间,眼睛适应了黑暗,又加上外面的雪色,隐约模糊的能看出点东西来。她顺手又加了些柴火,被风一吹忽的一下着了起来。她顺着火光环视了一番屋内,还真的没找到瑾年,想来这家伙是躲到了屋外。
“今天是春儿回门的日子。这些年要不是她为柳家操持着,我的那个家恐怕早就散了。那些年我在沙场之上不能回家,全是她在家父身边侍奉代我尽孝,这样说起来,我欠她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人情。如今她成了亲,我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只希望她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去。”这些话惊蛰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可一直在她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在这里就想跟着这四堵墙倾诉。
“我知道你见过春儿的那幅画,那副在北皇密室里同样画风的画,你还让冬儿临摹了一件,现在那幅画还在我房中。”她还记得他为了这幅画跟她说的谎,说什么是他在集市上买的,“说实话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些画的时候,我也是吃惊不少,可能就像你第一次看到春儿手里的那幅画一样吧。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奇妙,相隔千里的地方竟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幅画。换做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吧?可是这些真的能与深居简出的春儿又能有多少渊源呢?”
其实惊蛰一直都很害怕同瑾年提起这件事情,甚至一度想要回避它,可是该来的总该来。更何况春儿现在成了家,她也不希望将来他会去打扰春儿的生活。既然躲不掉,那就拿出来同他说个明白。只是同北皇的那个约定,她是决计不会让他知道的,因为她知道这些事一旦被他所查,那无疑是将他推向复仇的万丈深渊。总之一切都有她来背负,她不希望春儿和他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瑾年,我作为一个朋友,然后是你与南宫炽恩怨的旁观者,真心的想要劝你放下。你没有理由要背负这样仇恨的人生,还有大半辈子要走,总是让自己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肯出来,这样做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我读书不多,大道理也讲不出多少,总之我就是希望你好。”她还记得他是第一个对她讲出‘心疼你’的男人,同样的当知道他的经历后她也十分的心疼这个小她三岁有名无实的夫君,她真的想要竭尽她的所能让他过得快乐,“今天我说的话希望你能听到耳中,放到心中。等到你觉得你可以放下了就回来吧。家里所有人都盼着你回来,高高兴兴轻轻松松的跟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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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说完这些,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屋中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走出门外,她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漫漫雪中。
屋檐外的瑾年静默的看着惊蛰离去的背影,冻得青紫的嘴唇狠狠的用牙咬着,冷风中他瑟瑟的抖着可还是站着直到再看不到她。回头进到屋中,熊熊烈火照的满屋通红,还隐隐能闻到有一股烤红薯的甜香味,他想这应该是惊蛰走之前为他烘烤的。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的他,却宁愿忍着也不愿去动那些吃食,他似乎不想再碰刚刚离去的那个女人的任何施舍。
原来瑾年透过窗户远远地就看见惊蛰背着包袱逶迤艰难的向他这里走来,他便扑灭了火躲在了屋外。这个将他扫地出门又奉上休书一封的女人还嫌羞辱他不够吗?也许是愤恨,也许是难堪,他是真的不想再与她打照面。
站在屋外,他没想到这个平素少言寡语的女人竟会也会那一套假惺惺的把戏。前脚刚把休书递到面前,后脚就这么殷勤的送来御寒衣物。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话还真是不错。可是恐怕她要白跑一趟,他就算冻死也不愿再碰她柳家一丝一线。就算现在再是穷困,可他至少还有他自己的一条命可以自己做主。
“作为朋友?”瑾年想起她刚说的话,不禁冷笑,她柳惊蛰对朋友还真的舍得付出啊,以命相交,以身相许。可他不稀罕,他今生注定是天煞孤星的命,要朋友用来做什么?
还说什么让他放下仇恨,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这女人来指手画脚了,她算是他的什么人,那朋友二字与他来说狗屁不如。
也许是饿的太久,他连坐着就会觉得头晕,昏昏沉沉的靠在墙壁上只有闭着眼睛才会感觉好受一点。又冷又饿的他想就此睡去又怕自己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就强迫自己想过去的事情。
年幼的时候没有母亲的护佑,经常被其他的兄弟欺负,常常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却无处申诉。挨着挨着他知道了把身子蜷着顾着头脸就会不那么疼。
稍大一点的时候,一向对他横眉冷对的南宫炽常常招他觐见。在别的兄弟还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年纪,他就已经知道这世上除了青青子衿还有龙阳之好。
十五六岁的时候,那些不学无术的皇子们个个都封侯加爵,唯独他就像个小丑一样被南宫炽带在身边,倒是不被他人欺负,可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排挤,更是成了朝野内外茶余饭后的谈资。
处心积虑的逃出北国之后,还要受惊蛰与小年这一大一小两女人的轮番羞辱。
再想起惊蛰这女人,他不由得握紧双拳,“柳惊蛰,今日我从你这受到的屈辱将来一定要让你们加倍偿还于我。”
外面窸窸窣窣的大雪仍旧下个不停,所有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恐怕也只有惊蛰和瑾年没有入眠了。命运作弄,这可怜的两个人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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